“遇事當有靜氣，以後小心了！”雲霖子瞪他一眼，教訓一句，“不過以你年紀，見識不足不足為奇。世上沒有白得的好處，白鳥王船上有諸般神妙，消耗巨大也在情理之中。”
“是，師父教訓的是！”張焚暗道僥倖，俯首受教。看見雲霖子沒有懷疑，心知遮掩過去，才在心中問：“你是小助手？”
“呵呵，當然是我。”
成熟魅惑的女聲又一次響起。
張焚稍稍沉默，問：“你究竟是什麼人？”
張焚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系統附身的事實，可是只能使用文字的系統，或者機械化的語言，和跟活人聽不出差別，宛如一個真人同他在心裡對話的感覺截然不同。
內心翻湧起巨大不適。
“什麼人……我，我是人嗎？”
通過識海深處搖曳火焰，轉發過來的話語帶着強烈的迷惑。
“我知道的就是你知道的。
“原本我以為自己是系統配備的助手，就是你記憶中，叫做人工智能的。後來漸漸發現自己是不同的……
“我不是系統！我和你體內的系統不應該是一體的，至少從一開始不是！從在長山開始，我就暗暗懷疑。為了救你的那一次，我靈智幾乎完全散失。那個過程裡面，我深刻領悟到了自己和系統的不同。
“煉化白鳥王船，我就有所感覺，之所以費勁力氣，也要在短時間裡復蘇‘鸞儀月心火’，把火焰的種類增加到四種，就是為了驗證心中一個猜想！”
張焚一邊跟着雲霖子行動，一邊凝神內視。
識海深處，火焰形態不斷發生變化，顯示出說話那個意識，也正心情激蕩。
“如果說系統是我的本體，倒不如說系統就是焚天鼎里的九種神火，不論‘鸞儀月心火’‘陽天煌濛火’還是‘大赤地心火’都沒有區別。只要讀取過你的記憶，都可以由此演化出最早的小助手來！”
“那你是什麼？九火焚天鼎的器靈？”
“我不知道！”四色火焰劇烈搖擺，好像一個人在搖頭，“我是外來的，是附加的……我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操縱這些火焰，同時，隨着九火力量復蘇，收集到的神火越來越多，也能感覺自己受到這些火焰的排斥。
“好像它們要擺脫我！
“我……”
識海里的火焰忽然變得暗淡，傷心、沮喪的感覺直接傳遞過來。
一段時間交流，文字變成了語言，背後的習慣卻沒發生變化。熟悉的感覺讓張焚感到安心，漸漸找回了和小助手之間的親密。
兩人繼續交流，雲霖子按圖索驥，帶領張焚一直飛向西北。
群島邊緣，一座葫蘆形狀的黑礁在水下若隱若現。
“就是這裡了！”雲霖子示意張焚把白鳥王船停靠到礁石附近，“河淵約我見面的就是這個地方，他準備了什麼後手，大概可以亮出來了！”
“師父覺得河淵……師叔祖會準備怎麼樣的後手？”
雲霖子拈鬚道：“他能有什麼樣的後手為師不知，不過他現在會做什麼，我倒有些猜測。焚兒，你覺得河淵入住碧水閣，最大的障礙在哪裡？”
“苦潮師伯？”
見雲霖子搖頭，又道：“龍山其餘四大門派？”
“苦潮？苦潮是他的直接對手，解決不了苦潮，其它不必說了。只能說是基礎條件。至於春明門、風雷觀、艮離山和本門，河淵畢竟是‘熟人’，他和苦潮之間說白了還是碧水閣內亂。這一次假如只有河淵、河湘，他倆離開龍山多年，很難不使四派疑慮，其它四派還有可能力挺苦潮。可是多了河漢以後，形勢截然不同！
“這些年河漢不顯山露水，卻稱得上交遊廣闊，在龍山積累下一幅好人緣。除了交情以外，還有一些事情，利益與共，所以大家都是信得過他的。這兩點算是障礙，離‘最大’還有些距離。”
張焚思忖片刻，搖搖頭道：“弟子不知！”
兩人從王船上凌空走到葫蘆形的黑色礁石上方。雲霖子整理下擺，盤膝在水面上凌波坐下。張焚侍立在他身後，聽雲霖子講道：“凡是有些份量的一方門派，大多根深蒂固，擊敗掌門，攻破山門並不等於全部。真正想要斷絕道統，徹底滅門，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當然河淵想要入主碧水閣，比滅門要容易得多，不過也不僅僅是擊敗苦潮一系能做到的……”
雲霖子稍微停頓，問：“焚兒，你可還記得本派源流？”
張焚躬身答道：“弟子記得！本派淵源始自上古道門玄天宗，是玄天宗支脈仰仙閣分宗水雲山旁支鐵山宗的別傳。”
雲霖子點頭又問：“祖師創派以來，歷代弟子自立門戶，或者有家族遺留的有多少家？同本門保持聯繫的有多少家？”
“自立門戶的有五十八人，有家族遺留的有……難以計數。現在同本門保持聯繫的支系門派尚存七家，歷代弟子家族一千九百五十二家。”
一千九百五十二個家族裡，並不全是修真世家。有的家族只不過在某一代偶然有人拜入刳山宗，在那以後，再沒出過修真者。真正算得上修真世家的只有幾十家。
這些數據張焚作為大弟子，負有整理送上刳山宗拜帖、禮品的職責，所以十分熟悉。
雲霖子點點頭道：“所以以本門為例，想要取我們祖孫師徒而代之，首先必須要面對你師祖到我，到你這一系的力量。然後，掌門直接掌握的秘傳弟子，也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做到以上兩樣，也只掌握了一個空殼。”
“放眼本門以外，歷代弟子創建的支派、世家，也必須安撫籠絡。沒有他們的支持，即使奪取掌門名號，也繼承不了本宗在龍山的地位。
“況且歷代弟子創立的小門小派，遺留家族裡就真的沒有高手嗎？”
雲霖子斜瞟一眼，神秘微笑。張焚瞭然於心。這些小門派與家族裡，必然還潛伏着刳山宗的隱藏力量。這股力量藏得比秘傳弟子更深，甚至掌門都調動不了。不過一旦到了生死存亡關頭，或者像碧水閣這樣類似改朝換代的局面，這股力量必然會用動作。
思維發散一下，或許不止這些和刳山宗關係有跡可循的門派、家族，或者毫不相關，或者表面敵對的勢力中也有……
刳山宗是這樣，碧水閣又差得了多少？
“河淵如果只想要當碧水閣主，那麼打破九環嶼就差不多了。可是，他想要的是龍山五派里，統御龍山五分之一的碧水閣，攻進九環嶼，只能算是基本條件！想要完完整整地把碧水閣繼承下來，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河淵師叔，我說的對是不對？”
雲霖子忽然起身提氣，聲音遠遠傳播開去。
黑礁上方，純澈透明的海水盪起漣漪，使得水下二三十米的葫蘆暗礁，變得扭曲模糊。
“雲霖你說的不錯！這次請道友前來，這是要藉助兩位以及刳山之力。”
遠方海面上，兩個道裝人影顯現，飄飄搖搖，走了過來。
一個身軀發胖，坦露胸懷，正是春明山上曾經見過的河漢。另外一人傳統服飾，陰凜邪氣一掃而空。
說話的正是河漢。
雲霖子稽首一禮道：“原來是河漢師叔，師叔別來無恙？”
“不忙叫我師叔，我不佔你大輩！”河漢連連擺手，“你們刳山宗也就嘴上客氣，我不佔你大輩，你也稍微客氣點，別趁火打劫太多可好？須知這可不是你們刳山的獨家買賣！”
“師叔說笑了！龍山五派同氣連枝，哪裡有趁火打劫的說法？貴我五派向來是龍山重要支柱，碧水閣有事，我們刳山宗不得不上心。”
雙方見面試探幾句，相互明白對方意識，雙方都有合作意向，雲霖子表明了，不會動搖碧水閣作為龍山重要支柱的底線。河漢、河淵相視一眼，也先後隱隱退讓，話里暗示可以分割部分利益，讓給刳山。
一軟一硬，立場少許不同，也只不過是一個紅臉，一個白臉，討價還價的手段。
修真界里終究是以實力為先。張焚心裡有事，也不熟悉三人說的人物、事迹，提到的當年舊事，門派秘辛，把主要精神又轉移到小助手那邊，同她一起分析、比較，試圖破解出更多關於系統的秘密。
探討一陣，張焚忽然說：“說了這麼久，再叫你小助手也不合適，以後該怎麼稱呼，不如我幫你起個名字吧？”
微微一點的四色火焰末梢搖擺。
“我記得，我有名字……”
起名大業還沒開始就遭遇挫折，張焚也不遺憾，順嘴問道：“那你以前叫什麼名字？說不定我們還可以查查歷史上的大能人物，找出更多線索。”
火苗光色明滅，好一陣子才有聲音傳出：“想不起來，暫時就叫做‘玉京’吧。”
“玉京？”張焚心頭一動，“是那具人傀使用的短劍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