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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中南海勤政殿,層層通報,馮天冬終於被引領到王克敏辦公室門口。

辦公室門是敞開的,等在門口的馮天冬,看到辦公室里一位六十歲左右的消瘦男子坐在辦公桌後面,帶着一副細邊圓眼鏡,與站在辦公桌前面的幾個人交待着什麼,一臉的不耐煩。

看樣子,屋裡的男子應該就是王克敏。

待那幾人離開後,經秘書通報,馮天冬走進辦公室。

王克敏坐在辦公桌後面,沒有搭理馮天冬,低着頭不知寫着什麼,馮天冬微微一笑,走到辦公桌對面,彎腰鞠躬行禮道:“王委員長,您好!”

聽見馮天冬說話,王克敏放下毛筆,抬起頭,面無表情地問道:“你就是馮厚朴先生的公子?”

“是的!”

“還是曹存岳的女婿?”王克敏又問。

“是的!”

“哈哈,好!好!故人之子,好友之婿!”王克敏的臉色變得很快,馬上露出笑容,站起身,十分熱情地招呼道,“賢侄,好啊!來,坐!坐!”

王克敏請馮天冬坐到沙發的偏座,自己則起身做到沙發的主座上,招呼秘書端上茶水,然後親切地問道:“賢侄,你父親和岳父他們都好吧?”

“謝謝王委員長惦念,我父親很好,現在也不坐堂了,和我母親住在鄉下修養,不過我父親閑不住,弄了一堆藥材,不知道又在研究什麼。”

“哈哈……,賢侄啊,叫什麼委員長,不管從哪方面論,我都是你的長輩,你要叫我伯父。”王克敏擺擺手,滿臉堆笑地說道。

“好!好!聽您的,王伯父!”見王克敏如此說法,馮天冬不再客氣,順勢叫道。

“這就對了!”王克敏抬手一點馮天冬說道。

接着,王克敏繼續說道:“賢侄啊,你父親的神醫名號可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你不知道,從小他就非常刻苦地鑽研醫術,我覺得你父親現在的醫術應該超過你祖父了,沒想到,這把年紀,還在研究醫術。”

“呵呵,王伯父,這話也就是您能說,要是別人說祖父醫術不如他,我父親的拐杖會招呼上去的。”馮天冬順着王克敏的話,與他說笑道。

“哈哈哈……”王克敏一陣爽朗大笑。

隨後,馮天冬繼續着剛才的話題說道:“王伯父,我岳父那裡可就不太好了,去年我去天津,他的紗廠可是大面積停工,主要是缺少原料,產品受管制,唉!他的頭髮都愁白了。”

馮天冬故意這樣介紹曹存岳的情況,就是想看看王克敏這個大漢奸對此種情形是一個什麼態度。

“現在是困難時期,放心吧,很快就會好轉。”果然,王克敏很不願意談論這個話題,輕描談寫地說了一句,馬上把話頭一轉,問道,“賢侄,你這次來北平有什麼事嗎?是你父親還是你岳父讓你來的?”

王克敏看到馮天冬很年輕,臉上又帶着一股輕浮紈絝之像,自然就有些輕視,不認為他自己能有什麼事,還以為是他的長輩吩咐他來這裡的。

眼見王克敏把話說到這裡,馮天冬馬上拿出自己帶來的禮物遞給王克敏,微笑着說道:“王伯父,我這次來是我自己的事。”

“一是來看看您。我父親和岳父都曾不止一次對我說起過您,說您是我的長輩。我來北平,如果沒來拜會王伯父,讓我父親知道了,可會用拐杖招呼的。”

“二來還有公事。王伯父,我現在是谷槐特務機關的聯絡翻譯官,奉我們谷槐特務機關的石川一郎太君之命前來這裡。”

聽聞此言,王克敏一怔,自己與谷槐特務機關可扯不上什麼關係,他們為什麼要派馮天冬來見自己?要幹什麼?再加上馮天冬現在的身份,不由漸漸收起了對馮天冬的輕視之心。

於是,王克敏奇怪地問道:“谷槐特務機關找我什麼事?”

馮天冬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瞟了一眼敞開的辦公室大門,微微搖了搖頭,王克敏會意,招呼秘書把大門關上。

隨後,馮天冬悠然說道:“王伯父,您是長輩,有什麼事我不能瞞您,實話跟您說吧,我覺得此事應該與谷槐特務機關沒有什麼關係,可能是興亞院華北聯絡部的意思,他們知道我們兩家相交莫逆,所以通過石川一郎命令我來找您。”

王克敏更迷惑了,興亞院華北聯絡部是日軍何等重要的部門,整個北平臨時政府都是在他們的扶持下成立的,政府中的一批日本顧問也是他們派過來,馮天冬何德何能被他們安排來見自己。

因此,王克敏不解地問道:“賢侄,你不是在谷槐任職嗎,興亞院華北聯絡部在北平,他們怎麼知道賢侄,還給你安排任務?”

馮天冬略顯得意地說道:“王伯父,您可能不知道,我可是興亞院華北聯絡部樹立的模範。戶口管制,居住證,保甲制,這些都是我提出的建議。”

聽聞此言,王克敏恍然大悟,盯着馮天冬看了半天,感慨道:“賢侄啊,你可真是不簡單啊。我只聽說這些方案都是由谷槐提出來的,沒想到卻是出自賢侄之手。哈哈,了不起,真給你父親長臉。”

“僥倖,僥倖,不值一提,我這也是借鑒東北滿洲國的一些管理辦法,和原來國民政府的一些政策,胡亂提出來的。”馮天冬又開始假模假樣地謙虛起來。

王克敏說道:“賢侄忒謙了,這些情況大家都清楚,別人怎麼提不出來?”

“哦!對了,說點題外話吧,我覺得你應該是繼承祖業,從小學醫吧,怎麼會走從政這條路,還到特務機關供職,你父親會同意?”王克敏奇怪道。

聽到王克敏這樣問,馮天冬搖了搖頭,面露慚愧之色,緩緩說道:“說起這事,我就覺非常得對不起我的祖父,更對不起我的父親,唉!都是以前年輕不懂事,”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露出緬懷之色,回憶道:“那時候我年齡小,可沒少惹祖父和父親生氣。祖父在世的時候,有他管着我,我還老實些。可後來,唉!王伯父,我父親的脾氣秉性您也清楚,我祖父去世後,他根本就管不了我,學醫的事也就放下了。”

“您可能不知道,那時候我在谷槐的名聲可大了,我可是谷槐城裡名聲赫赫的兩大紈絝之一,呵呵呵……”馮天冬自嘲地說道。

王克敏盯着馮天冬看,嗯!說的沒錯,就是現在他的臉上也還時不時露出一股紈絝氣息,不由也隨着馮天冬笑了起來。

馮天冬繼續回憶道:“後來,我在偶然之間看到西醫外科的神奇,就纏着我父親一定要去學習西醫,學習外科。”

“這件事可把老爺子氣着了,大病一場,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呵呵,我可是他唯一的兒子啊,他可一直希望我把祖傳的醫術發揚光大。”馮天冬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馮天冬繼續說道:“最終我父親沒辦法,可能覺得讓我去學西醫總比我在谷槐紈絝下去要好,就把我送到日本留學,去學西醫。”

“王伯父,我這一去就是將近六年,中間一趟也沒回來,唉!真是年輕不懂事啊,也不知老爺子這六年是怎麼過來的,真是對不住他老人家。”馮天冬越說越投入,他是動了真感情,很有可能是原來馮天冬的執念再起作用。

從記憶中,馮天冬知道,當他從日本回到中國見到老爺子,看到自己的父親那蒼老的面孔,就已經在心裡暗暗後悔。

這也是為什麼馮天冬這兩年來對老爺子無比孝順的原因,應該是他前身心裡這一股執念在起作用。

今天,王克敏提起這些往事,讓馮天冬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深情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