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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誰能想到呢?”黃大爺嘆了一口氣,視線依然沒有從平靜的海平面上轉了過來:“再怎麼清醒的人啊,他也扛不住大家都在裹亂啊。”

“東家啊,有些事兒小老兒是真的接觸不到。”

“我只知道那一次的事件死的人太多了,不過這其中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最照顧我的那個長官啊,他肯定是沒有死的。”

“那件事兒對他應該沒有多大的影響的。”

聽到這裡的邵年時手有些發抖,他狀若無事的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的啊?不是說人都殺的染紅了甲板了嘛?”

“那晚上你也沒在現場盯着,你咋知道你那長官就能幸免於難呢?”

見邵年時如此問,這黃大爺終於將視線給收了回來,他瞧着四周都是相對空曠的碼頭廣場,等閑人沒事兒也不會在這種沒啥人的空地中出現,他就將自己當年鼓起勇氣偷偷乾著的事兒給說了出來。

“出事兒當天晚上,我是被qiāng聲和火光給驚醒的。”

“那些年輕的軍官們,別瞧着吃住都在駐地,但是但凡是成了家的,都會在青城屬於軍防區域內置辦一套房子的。”

“這事兒結束了之後,我偷摸的去邵長官的家門口溜達過。”

“那家裡邊啥人都沒有了,我瞅見闖進他們家的走狗在家裡翻了半天,那是一根毛都沒撈到的。”

“我聽長官說過,他家還有老婆孩子的。”

“若是真啥都沒準備,你說這還不得讓人給包圓了?”“所以啊,我琢磨着這肯定是好人有好報了。”

“人家邵長官聰明嘞,也用不着俺這樣的底層人擔心了。”

“不過由着這件事兒,可是把小老頭我給嚇壞了。”

“我就尋思着這當海軍跟當初跑碼頭賺的也差不離了,至多就是個吃飽穿暖了。”

“我憑着退役大兵的這個身份,想要在這裡找份工作也應該是容易的。”

“所以出了這事兒,我就跟很多本地的兵一起,跟上頭的人直接來了一個退伍申請。”

“也多虧俺們這波人年紀大了,上頭鬧出那麼一檔子事兒,短時間內沒工夫搭理我們。”

“為了避免鬧出更大的麻煩,隊伍里想要脫離的人那是跑的跑散的散,不過幾天也就退了一個一乾二淨了。”

“等到後來,那個溫老嘎想要整頓部隊的時候,也對這一部分逃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你說那政府交替了這麼多屆了,若是被人知道他溫老嘎手底下兵變的厲害了,都控制不住手底下的人了……”

“那些一直都盯着他想要拿他的海軍的人還不得就此發難啊。”

“哈哈哈!想起來還真是驚險呢。”

“小老頭我這一輩子啊,就鼓起了這一次的勇氣,你瞅我現在,過的多好。”

“家裡的老婆子有地方住了,她自己帶的倆娃娃也都成家了。”

“我還能跟着新東家有吃有喝有俸祿,挺好,一切都好。”

黃大爺笑着轉過身來,想要跟自己的新東家面前取得更多的認同,卻發現自己的東家不知道什麼時候竟是轉過身去,彷彿被海風刮過來的沙子迷了眼睛一般的,正在擦拭着眼角。

黃大爺突然就停止了自賣自誇的話語,他覺得現在他與小東家之間的氛圍,並不適合再多說一些歡快的話語了。

現在,他跟自己的新東家,最適合的就是靜靜的站在一處。

讓這漸漸回暖的海風將其間有關於憂愁與懷念的氛圍吹散。

邵年時也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久才從自我的回憶之中轉圜回來。

但是他知道,經過這頗有緣分的對話,他有關於童年時期極為稀少的回憶已經被他回想出了大半。

他記憶最不清晰的幼年時期,基本上都應該在青城度過的。

而他當初的啟蒙之路之所以會如此的順利,並不是因為他天賦異稟,聰穎過人的緣故。

而是在他還能享受那無憂無慮的幼兒期內,他的那個疲於生計的母親,在日常的點滴之中已經對他有所教授的緣故。

只是那個時候的他對於學識這一方面並沒有一個明確的概念。

四五歲的他,那個時候最為關注的,還是每日午後起床時,自己的床頭能不能出現一碗清涼鮮甜的涼粉。

不過真好啊,若不是有這般的提示,生活過大的壓力以及人生越來越多的磨礪,都快要讓自己忘卻了以往的歡快了。

也多虧自己選擇了來到青城,去從事一份新的投資與行業,否則,他就要將自己某一小時段的人生給徹底的遺忘到腦後了。

想到這裡的邵年時笑着拍了拍黃大爺的肩膀,對着對方吩咐到:“行了,沙子沒有了,我們回去,把那批落灰的布給找出來,也讓我尋思一下,怎麼用最快的速度將其處理出去。”

“哎!好的東家!”

黃大爺跟着開心了起來,他一馬當先的在前面領路,卻在馬上就要抵達到德國人的倉庫的時候腳下一停,直接就阻着邵年時轉向了一處相對隱蔽的岔口之中。

“這是怎麼了?”邵年時不解。

黃大爺卻是趕緊豎起一根手指頭,對着邵年時比出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後用另外一隻空餘的手十分陰晦的往這岔路口斜對着的那一個方向指了過去。

邵年時順着黃大爺的指示往那邊一瞧,就瞧見了一幕在海港碼頭上真不太常見的景象。

一群身強力壯的年輕的扛工圍坐在一圈蹲在地上,瞧着像是剛乾完了一貨輪的搬運工作,在那一片廢棄材料所堆砌起來的小廣場上進行短暫的休憩。

按理來說,像是這底層的工人,等閑是沒有人來找他們的麻煩的。

可是就在現在,兩個雖然穿着工人一樣的麻衣,但是無論是言談還是舉止都與當地的扛工有着很大的區別的陌生人,此時正站在這些扛工的領頭人的面前,吐沫橫飛,神情激動的在講述着什麼。

那麼邵年時是怎麼看出這兩個穿的灰撲撲的人絕對不會是扛活的工人的呢?

這大概是因為對方那比自己還要白皙上幾分的膚色,以及瘦的一瞧就幹不了體力活的身材上發現的吧。

這不,那幾個人的肢體語言,還真就不像是直來直去的工人們能夠做的出來的。

他們揮舞着拳頭,時而起身,時而蹲下,那挺直的脊背,以及時不時傳過來的激昂的聲音,讓邵年時莫名的就想到了,去參加了《希望》集結社團的臧克加在每每結束了社團活動了之後,回過來在他面前那過於亢奮的表現。

這幾個人,就跟那些有志的愛國青年是一個德行,那所謂的為主義和理想而奮鬥的勁頭,都是出自於一個本源。

見到這些,邵年時一下子就理解了黃大爺阻撓他的行為。

擱在任何普通人,尤其是只想着踏踏實實的過好自己的小日子的普通人,都不想着跟這些瞧起來極為危險,隨時有可能連累別人的激進分子們混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