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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青荷在晨曦中睜開雙眼,只覺身心痛楚無以復加。但凡稍一用力,渾身都要散架。

她卻痛到麻木,渾然不以為意:“身上越痛越好,或許能麻痹內心,痛起來才不會鑽心。”

醒來多時,青荷才意識到被人從身後攔腰抱着。她對擁抱之人,毫不在意:“他是博贏,又不是阿龍,我又何必上心?”

她對她自己的身體,更是漠不關心:“阿龍既然不在了,我早晚都是一個死,何必關心?”

博贏卻對她十二分傷心,滿載柔情蜜意把她翻轉過來,深情望着她,哪怕只換來一臉的淡漠。

他小心翼翼地說:“青荷,冊封儀式我已安排妥帖,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虞美人。自然,美人的階品實在配不上你。可是,你在我心中,卻是獨一無二的虞美人,更是我今生今世最愛的虞美人。”

青荷聞言一聲輕笑:“虞美人?那可是絕美之物。花,我倒是極喜歡;名,我哪裡配得上?你倒想一想,虞美人和罌粟同屬一科,花姿相像,內里差別卻如同天壤。罌粟花有毒又有用,嬌美、艷麗又茁壯。虞美人倒是無毒,卻實在無用。何況她莖體纖細,枝葉脆嫩,花瓣單薄,質地柔弱,移栽到你這常樂宮中,恐怕活不長。你又何必為這麼一種禁看不中用的花,傷心勞神?”

博贏喜滋滋道:“我的虞美人,驚若女神,值得我日日夜夜傷心勞神,我自然會讓她與天同壽。”

青荷笑得千嬌百媚:“你這般牽掛虞美人,當真涇渭不分。好在你那虞美人,也沒剩下幾日花期,你也無需幾日勞神。”

言畢,再不理他,念着阿龍,輕言細語,低聲吟唱:

登彼角樓,望彼孤丘。伊人已去,驀然回首。桃花粉面,紅顏不留。

登彼角樓,望彼孤丘。伊人已卒,東疾西驟。落花殘月,昨傷今愁。

登彼角樓,望彼孤丘。伊人已逝,舊恨新仇。恰似常水,一江哭流。

登彼角樓,望彼孤丘。伊人已殤,星隱辰憂。日居月諸,何處神州。

登彼角樓,望彼孤丘。伊人已歿,天地何求。千古興亡,但願同丘。

博贏緊緊抱着她,將她的頭貼在自己脖頸之中,只是默默不語,只是默默傾聽。

青荷忽覺頭頂濕漉漉,不由心底詫異:“難道是在下雨?華玄宮的琉璃屋頂,也修的這麼水?”

驚疑之下,掙紮起身,可惜手臂穴道被封,雙腿雙腳又被禁錮,實在不得自由,剛一發力又被博贏羈押得更緊。

青荷略一思考,恍然大悟:“原來他在後悔,原來他在落淚。”念及於此,沒來由的心生惻隱,可是一個轉念,瞬間又打消這種念頭:“可憐他做甚?恨都來不及。無恥小人,害我阿龍。”

博贏不盡失落,沙啞着聲音:“青荷,再不許咒我虞美人。”輕吻她的唇,心中默念:“她的唇像極了虞美人花,嬌美、香甜、柔軟、細嫩、潤滑,一吻起來,滿滿都是愛,愛不忍釋,欲罷不能。”

青荷只想着阿龍,對他的親吻毫不在意,只當他空氣。

直到再不起床就趕不上冊封,博贏才戀戀不捨,起身親自為她穿好宮制華服,親手為她對鏡巧梳妝。

收拾停當,博贏才敢解開她的穴道,拉起她的小手,柔聲說道:“我的虞美人,當真美麗不可方物,更是賽過天上女神。今日咱們要去參加個小小的冊封儀式,你只管放心,只需稍作熬忍,不會太久,回來之後,我定給你自由。倘若你喜歡,過兩日我便跟你搬到愛蓮宮。”

青荷一聲輕笑:“我從未答應接受什麼冊封,做什麼美人。我可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吧。就你這相貌,秒殺宋玉,賽過潘安,自封個美人,你那君後,連同你那三妃九嬪九妤,都未必敢說三道四,何必多此一舉?”

博贏聞言登時沉下臉來:“你如今已是虞美人,要懂得厚德載物,賢良安貞。我不能一生一世,將你藏在密室。也不能一生一世,讓你無名無分。你早晚會為我誕下龍嗣,我更不能讓他無名無姓,在常樂宮不能抬頭做人。”

青荷滿面憤然:“你放尊重些!我可不是虞美人!更不會給你生下一群青蠅!你若氣不過,不妨殺了我!”

博贏氣得發抖:“你自己說,我這般疼你愛你,你不是我女人,又是我何人?”

青荷一聲冷笑:“囚徒!俘虜!女奴!”

二人正斗的不可開交,忽聞宮人戰戰兢兢來報:“啟稟君上,貴妃求見。”

說話之間,奇水飄然入殿,盈盈下拜:“臣妾叩見君上。”

博贏瞬間化憤怒為一臉歡笑:“阿水,你匆匆而來,可有要緊之事?”

奇水向上扣頭:“臣妾今日冒昧前來,確是有個不情之請。”

博贏一聲輕笑:“阿水,凡你所想,但說無妨。”

奇水眼中含淚:“臣妾感念君上眷顧,感念美人指引,臣妾昨日終於與秀妹妹骨肉重逢。我們姐妹別無所求,只想回趟蜀山,拜見父母,了卻多年夙願。”

博贏沉吟片刻,才說:“阿水跟了我幾近二十年,夙興夜寐,辛苦輾轉,從未在岳父岳母膝前盡孝。難得今日姐妹團圓,我便是千般不舍,萬般不願,又怎能狠心阻攔?我攢些字畫古玩,一直想要孝敬老泰山。我知他志向高遠,未必喜歡,只是我的孝心可鑒。我本該親手奉獻,卻唯恐他嫌我俗世凡人,不願召見,只好借你之手相送。”

奇水動容:“君上苦心,臣妾明白,臣妾謝過君上。”

博贏又道:“硯兒七兄弟,我會好生看顧,你只管放心上路。”

奇水面色凝重:“七位殿下均已成人,盡忠盡孝更是人子本分,君上只管嚴加教導,只盼他們能為國出力,為君上分憂。”

言畢,盈盈拜了三拜,這才飄然而去。

青荷痴痴相望,只是想着她的阿龍。

眼看再不走便誤了吉時,博贏再不與青荷廢話,抱起她大踏步出門。

走在半路,博贏左思右想,又覺如此挾持甚為不妥,因冊封儀式的主角是青荷,自然不能對她一味強迫,更不好拉拉扯扯。可她不服管教,奈何奈何?

博贏急中生智,幾近哀求:“青荷,你多少體恤,留些顏面給我,冊封禮畢,我保證帶你去見龍帆。”

這話果然奏效,頃刻之間,青荷為見夫君,實現身份轉型,變成一個溫柔體貼、賢良恭謙的虞美人,如此百般乖巧,當真喜煞博贏。

奉雲殿月台之上,冊封大典如期舉行。按常理,不過小小一個美人,只需入籍造冊即可,不值得興師動眾,何須大張旗鼓,國君親臨?

博贏卻高調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此次“冊封美人”比當年“冊封君後”,還要來的隆重。

不用說紅氈鋪地、奪人二目;不用說張燈結綵、喜氣盈門;也不用說旌旗招展、氣象萬千;更不用說六宮佳麗、望眼欲穿。單看他那等無極寵愛,足以讓眾妃無可釋懷。

試問,歷朝歷代,哪個嬪妃冊封,被君王從寢殿一路相擁?還柔情蜜意,亦步亦趨,恐遭遺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