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黃國輝手指的區域，張向陽心裡沉甸甸的。他幹了一輩子醫生工作，尤其是在普通外科領域，曾經算是天陽市最頂尖的少數幾個人。現在雖然因為年齡大了，視力和體力都無法再勝任精細的外科手術工作，但是閱片的功夫卻不曾丟下，單論閱片的眼力來說，黃國輝恐怕也要差他許多。

但是正因為這樣，他的心頭越發的沉重，因為以他的經驗和眼力，也無法挑出黃國輝剛才的說法有哪一點不對。這張X光腹部平片甚至可以當成小腸廣泛性壞死的患者的典型影像資料收進醫學教材了！

劉娜娜不明白小腸全部切除的嚴重性，在一旁問道：“張伯伯，小腸切除很嚴重嗎？除了小腸之外，不是還有大腸、結腸、十二指腸什麼的，還有胃，不都可以幫助消化嗎？最多是身體差一點，不至於有生命危險吧？”

“娜娜啊，”張向陽嘆了一口氣，解釋道：“營養物質的消化吸收主要是靠小腸來進行的。小腸如果被全部切除，雖然可以通過吻合術把十二指腸和結腸縫合在一起，但是手術後會發生嚴重的短腸綜合征。也就是說，患者自身已經沒有能力消化吸收正常的食物了，只能通過全胃腸外營養的方式給患者輸送養分，也就說把蛋白質、脂肪、碳水化合物、電解質、微生物和微量元素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在一起，通過靜脈途徑輸入患者的體內！”

“對，老主任解釋的非常正確！”黃國輝接過話頭說道，“這種方式即使對成年患者來說，也維持不了多長時間生命，更何況范磊磊只是一個不到兩歲的嬰兒。所以目前來說，搶救還是能夠搶救，但是搶救過來之後，能夠通過TPN，也就是剛才張主任說的全胃腸外營養的方式能夠維持多長時間的生命，誰也不敢打包票！”

聽張向陽跟黃國輝兩個人解釋清楚，劉娜娜完全呆住了，眼淚嘩的一下就湧出了眼眶。磊磊才一歲零幾個月，那麼小那麼可愛的孩子，現在卻要走向生命的終結了。這可憐的孩子，甚至是連見自己媽媽最後一面都沒有機會！

“黃主任，我認為你的診斷有點太悲觀了！”任江馳本不想插嘴，聽到這裡實在是忍不住了，“根據我的診斷，范磊磊只是被腸道里的異物堵住了小腸引起了腸梗阻，小腸並沒有壞死，只要做個簡單的手術把堵住小腸的異物清除出來就好了！”

“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在天陽中醫學院學什麼專業？”黃國輝望着任江馳。

“我叫任江馳，是天陽中醫學院中醫系中西醫臨床專業的。”任江馳回答道。

“學中西醫臨床的，那跟中西醫都搭點邊了。”黃國輝點了點頭，“既然你認為范磊磊的小腸沒有壞死，只是簡單的被異物堵住了。那麼我來問你，你有什麼證據來支持你這個診斷結論？”

犀利證據？我總不能告訴你，我雙眼能夠透視吧？萬一你讓我現場透視一個什麼東西，我再告訴你，透視一次至少花一萬塊，你會不會打我啊？

任江馳心中吐着槽，臉上卻微微一笑，將自己右手的食指中指無名指齊齊地伸出來，對黃國輝說道：“黃主任，我的證據就是我這三根手指頭。我根據它們號出的脈象特徵分析出來！”

黃國輝被任江馳給氣樂了，他扭頭望着張向陽，說道：“張主任您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別說是他，哪怕就是神仙下凡，也不敢手用三根手指頭摸一下脈搏，就能得出比大型X光機還準確的診斷結果啊！”

“的確是有點兒戲！”張向陽點了點頭，贊同黃國輝的說法。

如果是換做平時，任江馳早就拂袖而去了，哪裡會被這兩個老傢伙擠兌？可是他不但要強自忍耐下來，還要想辦法說服這兩個老傢伙。

這倒也不完全是因為他心疼自己耗費的那一萬塊錢，最主要的還是心疼范磊磊那條幼小的生命。如果他這個時候放棄，黃國輝拒絕給范磊磊做手術，那麼任其發展下去，范磊磊的小腸真的會全部壞死，到時候再想挽救可就一點可能性都沒有了！

“黃主任，張主任，”任江馳斟酌着詞語，“不管你們是如何看待中醫的，但是中醫既然能夠在我們國家流傳幾千年，說明肯定是有獨到之處的。而這幾千年之中，沒有X光機、沒有CT機、沒有B超，也沒有聽診器、血壓計、血糖儀，杏林先賢們就是靠着三根手指頭號出的脈象為依據救治了無數人。所以說不能說現在有了現代醫學檢查儀器，就完全否定中醫號脈的作用。就拿我之前來說，不是靠着三根手指頭，號出了范磊磊有腸梗阻嗎？你們用X光機檢查，不是也沒有推翻我的結論嗎？”

“這是孤例，做不得準的！”黃國輝搖了搖頭，“總之跟你的號脈相比，X光檢查顯然要準確的多！”

見說不動黃國輝，任江馳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張向陽身上，“張醫生，你是天陽醫學界的老前輩，又跟田阿姨住在一個小區，娜娜姐跟田阿姨的女兒交情又不一般，你總不能眼睜睜看着范磊磊一個不到兩歲大的孩子就這麼沒了吧？”

“如果他真的是沒有任何搶救價值了，我也不跟你們費唾沫。問題是范磊磊他真的是簡單的腸梗阻，小腸根本就沒有廣泛性壞死，只要一個簡單的手術清除掉異物就能解決，你們卻這樣放棄了，良心上會過得去嗎？張醫生、娜娜姐，等田阿姨的女兒女婿回來，你們還能夠坦然面對他們？”

這番話張向陽聽了還無所謂，劉娜娜卻哭得跟淚人一樣，拚命搖動着張向陽的胳膊，哀求道：“張伯伯，張伯伯，你就勸勸黃主任聽一下他的話吧。他既然前面診斷對了，現在說這個話，肯定也是有依據的。你們試一下，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啊！”

劉娜娜小的時候父母經常出差，然後就把她寄養在張向陽家，所以她也可以說是張向陽一手帶大的，張向陽跟她的感情也跟親父女一樣。他這時候看見劉娜娜哭成這樣子實在是不忍心不管。

沉吟了一下，張向陽還是覺得對黃國輝開口，“黃主任，我覺得娜娜說的也有道理。如果沒有前面這一個實例，現在任江馳講什麼話我們完全可以不理。可是現在呢，任江馳確確實實是靠脈診診斷出范磊磊患了腸阻梗的這樣的實例，那麼現在他再次把自己的號脈診斷結果拿出來，黃主任你是不是也要稍微認真考慮一下呢？”

“當然，這也只是我個人的提議，”似乎擔心黃國輝會心生不愉，張向陽連忙補充道，“你是范磊磊的主治醫生，具體該怎麼辦，黃主任你肯定有自己的主意。我就是覺得，任江馳的話呢，不可全信，但是也不可不信。畢竟他之前脈診的結論被證明是準確的，是吧？”

“老主任，那您覺得應該怎麼處理呢？”黃國輝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得到過張向陽的不少幫助。張向陽既然向他開了口，他怎麼著也得給點面子。

張向陽在外科幹了一輩子，莫說是腸梗阻的手術，就是小腸壞死的手術，每年也至少碰到三五例。無論是經驗和資歷都異常豐富，此時見黃國輝請教他，他就微微一笑，說道：“這個事情其實很簡單，想要判斷究竟是咱們X光片診斷結果正確，還是任江馳脈診診斷結果正確，只要做一個簡單的剖腹探查術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