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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涼風如井水一般,透過細微的縫隙,往人身上滲入涼意。

陶氏避風而站,緊着身上的大氅,絲毫感覺不到春的溫暖。她低頭看着腳下的青磚,“我不掛心上,是我又犯了蠢,惹你姐夫不快了。”

陶平原本還想勸她別同王復計較,沒想到反被她勸了似得,當下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其實姐姐也是為了他着急,他當著我的面就能這般說你......唉......私下還不知道如何......”

私下裡如何的話,把陶氏說得眼睛有紅了一圈,她不禁道:“他原就沒看上我,看上的是大伯家的大堂姐,如今勉強娶了我,我卻又不能替王家誕下男嗣,他自是......是我不爭氣,可老天爺怎麼能這麼罰我,讓我失了這一胎,五六年都要不上孩子!”

眼淚滴滴答答落了下來,陶氏捂着嘴不敢出聲。

她那一跤摔得厲害,胎落得更是兇險,梅大夫會同另外兩位安丘的大夫看了,都道她五六年內要不得孩子了。

可嘆王復總想要家中人丁興旺,偏偏前後兩任妻子,兩個妾室,只給他添了一兒兩女。長子系原配所生,娘胎里就帶了弱症,隔三差五就要延醫問葯,到了如今,想考個出身,提起筆來卻累的大喘。

現今更有陶氏一時要不出孩子,王復簡直大失所望。

他當初能答應退而求其次,迎娶陶四老爺的女兒進門,無非是看中陶氏身形好生養些罷了。陶氏不成,王復自然更加惦記葛香蘭,陶氏也是知道的,只可惜葛家咬緊牙關不嫁女為妾,王復有李帆在頭上壓着,也使不出翻雲覆雨的手段來。

陶氏在王復跟前的境況,一時半會是好不了了,她只能越發低頭做人,伺候好王復,伺候好那個病怏怏的繼子。陶平無話可說,自己學業不開竅,還少不得要依靠王復,自然也只能囑咐姐姐注意身子,走了去。

王復被半個縣的讀書人編排了一頓,氣得他幾天沒吃好飯,到了縣學也不好明說,只能警告眾學生約束己行,暗暗敲打了眾人,不要參加什麼花里胡哨的考會,並揪了個錯處,將杜克和晁狄罰回了家中。兩人想從增廣生進廩膳生的路子,算是徹底垮塌了。

這邊王復和杜克、晁狄一樣倒霉,日子過得昏昏暗暗,那邊魏銘風頭大出,到了縣試,原本怕人說走後門的境況,三百六十度大反轉,成了不點案首都不行了。

好在他學文過關,李帆看了卷子,就知道是他所作,並無猶豫就給了個案首。

魏銘一連三日接待上門慶賀的親友,喉嚨都要啞了,他搖頭笑同崔稚道:“我上一世,不過取了三十多名,這一世倒是嘗盡風頭滋味了。”

魏大人是萬不想高調的,只是從以鹽易米之後,這名聲一天比一天高,崔稚勸他看開些,“從你順水推舟,要推行以鹽易米,你就該想到今日。子曰,自己選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這是什麼“子曰”,魏銘不用想也知道她又信口開河了。先不說這,只說她那話好沒道理,如不是她扮做高矮生“推波助瀾”,他哪裡能名揚安丘?

別說安丘了,怕是青州府都曉得了他這個能經商又能讀書的案首!

魏銘是不會說破崔稚的,不僅如此,他還要謝她,到底為自己解了圍,“我有一謝禮,要你親自去領,你可去?”

“什麼啊?”崔稚眨巴眨巴眼,問。

魏銘笑而不答,“見了便知道了。”

“呦!搞神秘!”崔稚登時起了身,“我倒要瞧瞧是什麼!”

魏銘見她來了興緻,笑着裝了豆子和水,“有些路程,咱們現下去剛好。”

崔直點頭,見他又卷了一捲紙掛在腰間,有心想問一句,又覺得他定然不說,便安下心來,瞧瞧整日里一本正經的魏大人,這次有什麼出人意料的地方。

兩人說著上了路,一路往西走去,

綠亭村往西是酒溪庄,再往西乃是酒溪山,酒溪庄和酒溪山正因為山上有條酒溪而聞名。原本酒溪的水釀出的酒甘醇清甜,酒溪庄大半的村人都以釀酒為生,只是去年前年乾旱,酒溪乾涸無以為繼,莊裡人家釀酒也就無從談起了。

這一庄在山裡,人均田地不多,飢荒年沒酒沒糧,只有窖里的陳糧,還不如朝廷下發的賑災糧食,黃曲霉滋生厲害,村人餓極了也要吃得,拿了鹽去洗,到了以鹽換米的時候,就沒了鹽了。

而那些糧食陳舊厲害,用鹽洗效用不佳,崔稚瞧着一村的人個個面黃肌瘦,還有不少有了中毒跡象,就把自己賺的糧都借給了酒溪庄,讓他們來年以酒償還。

為著此事,酒溪庄一莊子人都跑來魏家道謝。

今日魏銘、崔稚從酒溪庄過,莊裡人瞧見兩個,都來攜了二人回家歇腳,兩人都道不用,魏銘道:“我同小妹往酒溪山西面一戶姓余的人家去,只知道那余家在山西面,不知道具體如何走,還請各位鄉親指個路。”

“哦!西山余啊!他家不好找,咱們領你們去!”

酒溪庄的村人義不容辭,親自領着魏銘和崔稚往西行去。

崔稚問魏銘:“什麼西山余啊?到底做什麼?神神秘秘!”

“到了便知道了。”

他不肯說,越發把崔稚吊得滿心發癢,待到了那西山余家門口,見那家圍着一大圈矮籬笆,門前迎春迎風開得熱鬧,周邊俱沒有人家,只此一座,儼然世外桃源的既視感。

崔稚大吃一驚,村人多以土石圍院,再窮也怕人偷,這西山余倒好,這一圈矮籬笆,翻過去太輕而易舉了。

她剛這麼想着,就聽見裡間胡亂傳來一陣亂叫,“汪!汪!汪!”

聲音一出,崔稚就驚到了,再一看,院里居然竄出了五六條狗。

酒溪庄帶路的人紛紛嚇得往後退,還有人道:“西山余就是個怪人,養這麼些狗,還是別上前了!”

崔稚看着高高矮矮的狗,有看看一旁淡定的魏銘,突然明白過來。

她喊了聲“木哥”,“你是不是聽見我說,想養條狗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