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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清晨無憂剛剛睜開眼睛,便看到阿九的笑靨如花。

他沒有說話,揉了揉額角,安靜的看着阿九,等他再說些什麼。

“下雪了。”阿九像所有沒見過雪的孩子那樣,應該是等了許久,“這樣,就暫時不用擔心,沒有水喝了。連累你了,來時還比現在壯實點,現在就剩下這麼一隻了。”

“嘶!”無憂的手傷被自己狠狠摁在身下,他睜大了眼睛,空氣里瀰漫著寒氣,北風灌進來,冷得人瑟瑟發抖。

下雪了…?

無憂很少見過雪,他對雪一直沒有好印象。枯枝白雪像是贈給誰的離歌,輕飄飄的帶來深入骨髓的冷寂。

“沒事吧?”阿九有些象徵性的詢問道。

無憂搖搖頭,想起自己曾經離開故里時,也是這麼大的雪。

“看你,冷嗎?手這麼涼。”阿九摸摸他的頭,又幫他搓了搓手,“什麼時候才能回家。”

“你…家在哪兒。”無憂終於開了口問。

“我家?不遠。在都城裡。你說,都城當時只是快被佔領了,就都往外跑。現在我家還在,我還是回不了家。那…已經沒有了家的人呢。”

無憂沒有理會他的詢問,可阿九卻是想起什麼一般,抱歉笑笑,“得罪你了,忘了你的事了。”

“沒有。”他垂了眉,“我家…還在。只是距離有點像黃泉和碧落那麼遠。”

“總能回去的。”

阿九剛說完這句話,帳外便傳來方璟的聲音,“庶,有事叫你,快點啊。”

“來了。”阿九應了聲,轉頭對無憂道,“等我回來啊。”

他開了門,門外的風立刻卷了進來。

無憂根本沒睡醒,這股北風倒是真的把他吹醒了。

順着門進來的,還有隻蛇,顏色暗淡,可從外形上看,十有八九是只毒蛇。

無憂抓起那隻蛇,是母族養的。

他將蛇收在袖中,這蛇立馬盤繞在手臂上,冰涼涼的,更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大雪還在下,又剛剛被偷襲過,所有士兵幾乎都在營帳里。無憂不顧了阿九的話,一心想着這隻蛇忽然自己跑了出來,定是有誰在等着自己。

他順着營帳後面溜了出去,溜到第一次見到何文澤的地方。

無憂總覺得很久沒見過他了。

可明明上次才剛剛見過,這才不過一個多月時間,無憂就覺得彷彿過了萬年。

“你的蛇。”無憂將手裡的蛇遞了過去。

何文澤並不喜歡顏色很深沉的衣裳,也不喜歡任何沾染浮華的衣裳。他總是把自己打扮的清冽似水。除了夜裡的黑色,常是身淺藍色。

今天他破天荒的穿了金線繡的衣裳,只是…戴着孝。

“你聽我說。”他打斷了剛要說話的無憂,一把扯下了額上的戴孝仔細收好,“你有三個選擇,跟我回去,不回去,或者等等再回去。陛下沒了,他們要我接手蜀國。詔書是我,你要是回去,我有辦法。”

“嗯?”無憂一驚,卻很快平靜下來,“你想怎麼樣?”

自己早對任何人沒了感情。

怎料問完這句話,何文澤就沒再說話。

無憂便閑下來,看着何文澤蔚藍的眼睛,深棕色長發披着,忽然覺得他和幼年時,很像。

這眉眼溫柔,能停滯時光,勾魂奪魄。

那時他的眼眸里,也是這樣淺淺的隱忍,只是因為沒人對他好,那一雙柳眉,便常常有些低垂。

無憂仔細打量一番,曾經聽人說起過祝氏,祝部祭司之女,千萬星辰難換來一個笑顏,硃唇皓齒,足以點染歲月,只是一個回眸,也許能令無關的陌生人愛這一輩子。

何文澤完美繼承了他母親的模樣。一顰一笑之間,儘是藏在心底的溫情。似乎只有不同的美好,才能配得起這樣的長相。

“我來問你。你去不去。”許久,何文澤才輕輕問道。

“不去。”無憂搖搖頭,情緒還有些浸在他的眉眼間。

“那你自己看這個,看完了你再做決定。蜀國,我先替你接下。”他勾了勾唇,將手裡的信封丟給他。

“走了。”

無憂看看何文澤離去的背影,握着那封信,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他揣着信,像是揣了火炭,直到回了營帳,才拆開來看。

白紙黑字戳着他的眼。

兵中軍師,宇文庶,皇九子,宇文卿親弟。

方璟早晨叫的“庶”字,和他讓自己叫的阿九。難怪他有宇文氏的玉佩。

他竟是皇家的人。

無憂原本以為,阿九隻是個功臣家的孩子,可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是皇子。他大了自己三歲,宇文卿登基時他還,應該是封了王爺養在王府的,自己根本不可能見過他!

無憂心下一急,咳了口血出來,沾在了信紙上,嫣然開了國色天香鮮紅牡丹。他癱坐在地上,手裡握着那封染了血的信紙,黯然失魂。

怎麼會…怎麼會是朝廷的人,怎麼會是皇子。

他眼裡是阿九的笑靨如花。初見那夜裡烽火下他銀槍的寒芒熠熠,營帳頂星空下他的幾分柔情款款,深夜貼在他身後時,他輕輕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微微纏成了一體。攜了一身風雨而來,卻仍是少年模樣。他淺淺一笑,微微露出的一隻虎牙,是無意間的風清月朗。

無憂手指抓着信紙,沾濕了的信紙划出一道道傷痕,最終破了幾條口子在中間。他的指尖沾染了血紅,頹廢的詭異難以訴說。

要殺了他報仇嗎。

他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只是滿心的欲哭無淚。早就哭不出來了。淚在曾經便流盡了。無憂獃獃的看着自己的指尖,和慢慢幹掉褶皺的信紙。

他都不記得,自己究竟是如何將燈點上的。

阿九還是晚上才回來。

外面的雪紛紛揚揚,下午歇了會,這時又飄了起來。

兵中無碳。

“無憂,冷嗎?”阿九搓了搓手,打開門,抱歉的對着帳子里問。

“無憂?”他又喚了聲,才看到癱坐在桌旁地上的人。

這孩子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滿滿的恨意,卻明顯存帶了糾結萬分,一時間倒是嚇了阿九一跳。

“你怎麼坐地上啊…”阿九趕忙關上門,扶他起來,他只當自己是看錯了。

“這是什麼。”他看到了無憂手邊被折磨的不成樣子的信紙,沒有仔細看究竟寫了什麼,只瞥見滿紙的鮮紅,“無憂?你怎麼又…你告訴我好不好,我幫你找點葯,好嗎?”

不像裝的。

無憂看着他的眼神,糾結又添了幾分。

“我沒事。”終究,他還是選擇回了他一句話。阿九的眼睛對自己來說,也許是有種特別的吸引力。

“我先陪你睡一會吧。夜裡冷,再不睡,應該就睡不着了。”阿九握住他的手,一把將他抱在床上,“辛苦你了。兵里沒有取暖的,這雪若是一直下下去,可怎麼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