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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笑聲凄厲,聽得人生出寒戰。 太后畢竟老於事故,她鳳眸一閃,凜然生燦:“你此話當真?” 皇后跪坐於地,慘笑道:“上次梅貴嬪請了那女神醫,雖說沒有什麼‘線脈’奇技,在婦科方面,卻也是難得的高手。她說我沒有什麼隱疾,不該三四年還懷不上孩子,我再三詢問,她才說了——有些富戶人家裡,少爺不待見髮妻,就有用這招的——三兩年生不出嫡子,還有什麼說話的餘地?” 她冷笑連連,繼續道:“我初還不信,用了好大的功夫,才在皇帝寢宮裡,得了一隻御用的茶盞,他用的葯,才被檢了出來——母后,他從頭至尾,都在防範我林家!” 太后只覺得自己太陽穴處忽忽亂跳,她一陣暈眩,好不容易緩了些,氣若遊絲道:“葉兒。” 葉姑姑湊近問道:“太后有什麼吩咐?” 她擔心太后要氣怒攻心,上前扶住了她。 太后一把甩開了她:“我沒事!” 她目光森然,一字一句道:“傳令給我們的人,從今天起,皇帝宮中一應人事器物,都給我盯緊,盯死了!” **** 乾清宮中,雖是午後未時,元祈卻仍在奮筆疾書,硃色御批,寥寥數字,卻每每切中要害。時間慢慢流逝,明黃奏摺厚厚一摞,也逐漸消減下去。 此間空氣凝重,旁邊一人纖纖十指,正在緩緩磨墨,松明香味縈繞,卻無人開口。 元祈批完一本,卻不再取,只是凝望着旁邊,那正在忙碌的雪白皓婉——一點墨汁不慎沾了上去,更襯得晶瑩剔透,如冰如玉。 他想說些什麼,只是望着晨露那凜如冰雪的面容,再開不了這口。 晨間的一幕,彷彿成了橫亘於兩人之間的深淵,任你如屢薄冰,一步十丈,也不能從容而過。 “皇兄真是好雅興,勤於國事,仍有佳人紅袖添香!” 靜王步入書房,見此情景,不由取笑起來。 元祈一笑,也不辯駁,只是讓晨露收起筆墨,舒展一下筋骨,才道:“二弟,你今日怎麼有閑,到我這枯燥乏味的地方來?” 靜王受他調侃,卻絲毫不窘:“那是以前,臣弟少不更事,只以為皇兄這邊,無絲竹之亂耳,惟案牘之勞形,今日一見,才知大謬——有尚儀這等妙人在旁服侍,卻不是勝過仙境?” 晨露在旁,聽着他油嘴滑舌,輕咳了一聲,才道:“請恕微臣唐突,靜王千歲所在之處,才是人間仙境,也怪不得您樂不思蜀了——‘漱玉閣’的宛宛姑娘,那才真是妙人。” 靜王一時張口結舌,做聲不得,元祈大樂,爽朗笑得中顫抖,險險打破了瓷盅,才道:“今日你這混世魔王,終於遇上剋星了!” 他這一番大笑,將屋內凝重尷尬的氣氛一掃而光,靜王看他樂不可支,苦笑道:“罷了,小妮子口齒伶俐,本王就算出醜一二,也不算什麼大事!” 元祈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二弟,你來這到底有什麼事? 靜王斂了笑容,正色道:“皇兄,臣弟雖然不肖,等閑還是不敢來這御苑要地——再過些時候,就是各地藩王進京的日子了,他們在外橫行不法,回京來怕也安生不了,這不只是國政,也關係我皇室的聲譽,所以臣弟斗膽一問,皇兄心中可有什麼章程?” 元祈靜靜聽着,沉吟不語,半晌,才嘆道:“還是二弟你敢說敢為——其餘人,怎敢在朕面前提這等話頭?這些叔伯弟弟們......簡直太不成話!” 他恨鐵不成鋼的怒嘆,再沒什麼話好說。 “叔伯們倒好說,左右是為子孫多要些恩蔭,他們也翻不出什麼浪來......只是兩個弟弟,可實在......” 靜王在旁剖析,也沉吟着,一時難以決斷。 他們口中的“兩個弟弟”,正是先帝元旭的最末兩子,排行第三、第四,宮中卻極少稱之為三、四皇子,只是直接以王爵相稱。 這也是有緣故的,今上元祈和靜王元祉,分別是中宮和惠妃所生,兩人皆是門閥林家的嬌女,歷來也是同氣連枝,可是那兩個皇子,生母都極為微賤,先帝對他們也是不喜,三四歲時候,就早早打發去了就藩。 宮中最是拜高踩低,勢利之人,為了討好太后和今上,言談之間,只稱安王、平王,絕不冠以“殿下”之銜,久而久之,宮中簡直不以先帝親子視之。 “朕明白,宮中這起子小人,什麼無恥刻薄的話說不出來?兩位弟弟受了委屈,一腔邪火,只得朝朕發來!” 元祈嘆道,靜王在旁聽着,笑道:“皇兄真是宅心仁厚,既這麼著,等他們來京,我得空找他們聊聊,左右我也是個閑散王爺,有什麼火也不會朝我發。” 靜王閑談片刻,便起身告辭,元祈望着他瀟洒不羈的身影,隨意問道:“你如何看朕這位親近手足?” 晨露想也不想,答道“來說是非事,必是是非人——靜王此人,非池中之物。” “哦?”元祈微笑:“這倒和當年太傅的評價,如出一轍。” “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靜王佯狂風流,不過是韜光隱晦而已。” “可惜朝中,無幾人有你這等眼光——安平兩王,不過是癬疥之痍,朕這位風流不羈的好二弟,才是真正危險的心腹之患。” 元祈嘆息着,毫不避諱地說著自己最隱秘的感受,顯然是對她極為信任。 “聖上在我面前談起兄弟鬩牆,不怕微臣泄密嗎?” 晨露突兀問道。 “你?” 元祈失笑:“你連宮中女子夢寐以求的殊榮,都不屑一顧,又怎會為了別的東西,而背棄叛賣於朕?” 他有些惆悵,想起今晨,那冰涼沁骨的“太阿”劍,橫於自己頸間,不由一時心痛如裂,口中更是苦澀萬分—— 就算是九五至尊,又能如何? **** 晨露晚間並不當值,她回到碧月宮中,剛剛換下朝服,瞿雲就來了。 “昨晚到底怎麼回事?太后那邊,動靜極其異常。” 他直接問道。 “哼......她終於坐不住了!” 晨露微微冷笑,清冽雙眸中沒,閃過耀眼熾焰—— 她大略把昨晚之事講了,又冷笑道:“皇后本來想以舊情動人,春風一度,就懷上龍裔,不過,我怎會讓林家之人稱心如意?” “好在梅貴嬪對那個失去的孩子,亦是耿耿於懷,我讓她依樣服下赤星子,皇后吃了個啞巴虧,更會疑神疑鬼——她今日必是去太后那裡哭訴了!” “葯的事情,並不是林媛的主意?”瞿雲微微吃驚。 “當然不是,她這番倒是清白如雪,可是,皇帝肯定會把這筆帳算到她頭上的......而且,她現在,也無心去澄清了......小雲,慈寧宮的秘諜,是盡數出洞了吧?” 得到肯定而驚訝的回答後,她悠然笑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林媛馬上便會追究皇帝服藥,讓皇后不孕的事了。這一對母子,早就勢同水火——這番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 “難道,這一切,都是你......?” “小雲,以皇后那等頭腦,要是沒有人點醒,她只會求於鬼神,又怎會察覺元祈的秘葯——那個‘女神醫‘,梅貴嬪用得,皇后用得,我,更用得!” 瞿雲目瞪口呆,終於醒悟,整個事件中,所有人,亦不過是她操線的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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