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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的初秋,天氣有些微涼,銀杏的葉子剛開始泛黃。

公路兩旁的綠化帶里,狗尾巴草長得格外茂盛。

陳陽穿着件破夾克,頭髮長長的,拽了根狗尾巴草纏在手上,漫無目的地站在北電大門口。

去年他在《步步驚心》里演了個王喜公公,殺青後,便辭別了陸姐,一路北上來到帝都。

帝都很大,比他老家的村子要大,比橫店要大,人也多,車也多,劇組也多。

但活下來卻並不那麼容易。

在橫店做群演,雖然演員公會要抽成10%,但每個月發兩次工資,很準時,該是多少錢就是多少錢。

但在帝都做群演,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那些群頭恨不得喝人血。

他之前跟過一個劇組,一個月3000塊底薪,每天給60塊錢。

但他進了組才知道,想要拍戲,還得交食宿費、管理費、拍攝基地門票費,這一下就去掉了2700了。

之後每天的60塊錢,演員副導拿走20,群頭拿走10塊,到他手上就剩一半了。

就這,還一大堆人搶着干。

因為還有更苛刻的劇組,有些群演一天干下來,甚至只拿10塊錢。

陳陽就這樣在帝都漂了大半年。

直到《步步驚心》播出後,他的處境才算好過起來,有大把的劇組搶着請他去演公公。

但陳陽不想演公公,他想演電影。

通過報亭的小報紙,他知道周瑾紅了,拿了獎,還交了很漂亮的女朋友。

兩年前,周瑾離開橫店時,發誓要活出個人樣子,現在他真的做到了。

那麼,他陳陽又為什麼不能做到呢?

“噔噔噔”

一陣高跟鞋的聲音,急促地從背後傳來。

“嘭”的一聲,走神的陳陽被撞得一個趔趄。

“對不起,同學,對不起……”女生也慌忙地道歉,手裡抱着的大箱子摔到地上,瑣碎的小物件灑落一地。

“同學?”陳陽本想罵人,聽到這個稱呼倒是微微一愣,然後露出個標誌性的微笑,“沒關係,我幫你撿。”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們班的男生太過分了,”女生憤憤地蹲下來,將地上的小物件胡亂塞進箱子里。

“這都什麼啊?”陳陽隨手撿起一面錦旗,“禿頂生髮,鐵樹開花?”

女生抿嘴一笑,“我們班要排個話劇,這些都是道具,哎,你好像有些面熟啊,我在哪見過你?”

“是嘛?我好像也在哪見過你啊。”

“我小時候演過一電視劇,家有兒女你看過沒?就是那夏雪。”

陳陽恍然大悟,笑道:“哦,原來是你啊。”沒看過。

“那這麼說,我還是看你戲長大的。”小時候家裡窮,根本沒電視。

女生不好意思地笑笑,“也就這麼一個角色,我叫楊梓,你呢?”

“陳陽,”陳陽說著幫她把箱子抱起來,“拿好了啊,別再摔了。”

“謝謝你啊,”楊梓看看他,沒動彈,“我們在B樓小劇場排練,你能幫我送一下嗎?”

陳陽回頭看看,有些為難,“送你倒是沒問題,可是我要等一個導演,他說待會就出來。”

“喲,這是誰啊,你怎麼才在這兒呢,”一個欠揍的京片子忽然從背後冒了出來。

“哼,用你管!”楊梓氣得一跺腳,瞪他一眼,接過陳陽手裡的箱子就跑。

“她那人就那樣,甭跟她一般見識啊,”那哥們沖陳陽一點頭,撒開腳丫子追過去了。

“呵……”陳陽看着他們的背影跑進學校,自嘲一笑。

北電剛開學不久,大門口還拉着一條迎接新生的橫幅,上面紅底黃字:電影工作者的搖籃。

所以她是活在搖籃里的花,而他則是搖籃外的狗尾巴草,根本就是兩個世界。

過了一會兒,一個八字鬍、有些謝頂的男人拎着茶杯,從校門口走出來。

“威哥,”陳陽打了聲招呼。

“東西都帶齊了嗎,這回我們得拍好幾個月,”威哥站過來,發現只到陳陽肩膀,“艹,你這麼高?”

“我沒東西,就這麼多,”陳陽笑着把自己的破夾克給他看。

“也好,”威哥想拍拍他的肩膀,忽而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駛了過來,於是將他拉到一旁。

“咱們這回估計得拍上四五個月,老賈盡想一出是一出,等進組了有缺的再買吧。”

“嗯,都聽您的。”

兩人勾肩搭背地走了。

黑色轎車裡,周瑾看着那倆人的身影,忽然就是一愣,“哎,我好像碰見熟人了,那個人的背影好熟悉啊。”

“哦,那是餘力威,”寧皓開着車,自然也看見了。

“餘力威是誰?”

“你不認識啊?賈章柯的攝影師,這哥們可是神人,估計又在折騰什麼新電影吧。”

“賈科長又有新電影了?嘿,你說他有一部電影能過審的嘛?”

“懸!我聽說這會拍的叫什麼《天註定》,他那個題材,估計也沒戲。”

周瑾不知道什麼是《天註定》,也沒太在意,他的目光已經被車窗外的各式小女生給吸引了。

“北電的女生質量可真夠高的啊,”周瑾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再高也跟你沒關係了,”寧皓找了個地方將車停下,毫不留情地打擊道。

周瑾撇撇嘴,“你不也一樣。”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覺得忒特么心塞。

面對滿校園的美女,他們倆居然有主兒了。

片刻之後,寧皓輕車熟路地帶着周瑾,找到了一棟灰色小樓,上面還掛着一塊木頭牌子:導演系。

寧皓好容易搞定了《qiāng炮玫瑰》的後期,難得的有功夫放放風,便帶着周瑾來北電淘金。

當然,他們淘的不是黃金,而是新晉。

“你說現在人家都畢業了,咱們跑來看畢業短片,人都不知道去哪了,”周瑾跟着寧皓上樓,覺得他們來晚了點。

“要的就是他們畢業,”寧皓嘿嘿一笑,“在學校里還一個個的牛得不行,畢業了才知道投資有多難找。”

北電的導演系還是很牛逼的,每年都會培養出不少新晉,想從中找出點有料的,那只有一個法子,就是挨個看他們的畢業短片。

才氣就如同懷孕,怎麼都能看出來。

“田教授?”倆人來到一間辦公室,寧皓敲了敲門,裡面一個花白鬍子老頭笑着跑出來迎接。

“小寧啊,你好長時間沒來看我了,”老頭挺熱情地將倆人拉進屋。

“這是田壯壯教授,這是周瑾,”寧皓給介紹了下,然後直接說明了來意。

田教授聽完後摸摸鬍子,咂摸一下,然後一拍大腿,“哎呀,你們的這個想法很好啊,小文,把咱們前幾屆學生的畢業短片都拷貝一份出來。”

然後一個戴眼鏡的高個男生,默不作聲地站了起來,打開電腦,開始拷貝。

“這是我新招的研究生,這孩子就這樣,不愛說話,不過還是挺有想法的,”田教授有些尷尬地解釋了一句。

“沒事兒,我去看看,”周瑾笑着走過去。

只見高個男生的桌面相當乾淨,幾本書,一台電腦,上面還貼着塊銘牌,估計是名字。

“文穆野?”

“嗯,”高個兒男生低低應了聲。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