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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月末,暮春時節,籌劃許久的無人區,終於開機。

拍個戲磨磨唧唧的寧皓,終於麻利了一次。

由不得他不麻利,鄯善這個寧靜的西部小城,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開始有武警巡邏了。

西邊局勢有點緊張——管胡一早就提醒過他,可寧皓沒當回事。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緊張”二字是什麼意思。

原本花大力氣,找好的拍攝地點不能用了。

據寧皓描述,那是一段乾涸的河床,將一座比火星地表,還要震撼的大峽谷,分成了兩段。

想到那裡去,需要路過一個軍區,而那裡已經戒嚴了。

有人建議他去陝甘寧拍吧,寧皓卻覺得西疆的質感,不可替代。

最終,他們在大戈壁上,確定了一個休息站,將那裡改造成了夜巴黎。

寧皓的每部電影里,都會有一個地方叫夜巴黎,那裡有歌、有舞,還有女人。

在一個下午,劇組提前布置好夜巴黎,準備開拍。

在劇組裡,專門負責演員出鏡的工作人員,叫做演員副導。

這個職位非常牛,在開機前,可以夜夜做新郎,可在開機後,立馬就會變成三孫子。

《無人區》的演員副導,叫做黃子正,很年輕,是個白白胖胖的傢伙,脾氣很好。

如果不是估計到他的威嚴,周瑾很想戳戳他的肚子。

“我縮,周哥,您還在這趴窩呢,那邊正等着您呢。”

這廝一口的津門普通話,看見周瑾還待在化妝室里,不動彈,趕緊過來催他。

周瑾照着鏡子,慢悠悠地道:“急什麼呀,這不是還沒拍嗎,哎,你看看我這髮型怎麼樣,要不再改改?”

黃子正急道:“您這髮型簡直太完美了,特別配您的氣質,趕緊的過來吧。”

“那好,咱們走着。”周瑾摸摸自己的大禿頭,跟着黃子正去片場了。

寧皓拍起戲來特瘋狂,跟打了雞血似的,一天可以連續拍上24小時。

周瑾他們這些演員,就得隨時隨地補充體力,不然根本跟不上。

“洒家的大刀呢?”來到片場,周瑾問黃子正。

開機之後,演員副導就跟個貼身老媽子似的,演員出了什麼問題,都能找他。

好在無人區劇組,攏共用到的演員,還不到兩隻手。

“得,我的爺,我這就去給您拿去啊。”黃子正小跑着,去找道具師了。

這邊剛把殺豬刀遞給周瑾呢,女主角於男跟着喊:“小黃,你來看看我這個絲襪,太緊繃了。”

說著伸出條黑絲長腿來。

於男的腿並不算細,相反還有點粗,肉乎乎的,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

換句話說,這姑娘不算太漂亮,但是很性感。

黃子正初出茅廬,菜鳥一個,遇到這種情況,尷尬道:“我縮姐姐,您就別調我了,成嘛,我介就給您找服裝師去。”

劇組裡就兩個女演員,還都是大姐級別的,搞得一眾男人沒脾氣。

楊興銘拿着殺豬刀,在案板上劃拉着豬肉,周瑾蹲在地上,一下下地剁着豬肉的。

他們都不是那種一秒入戲的演員,在開拍前,都得在片場先找下感覺。

過了一會,寧皓帶着攝影師,設計好鏡頭,看到幾個演員都準備好了,就躲到監視器後面,喊道:“各就位,開拍!”

只見一輛紅色的小轎車開了過來,車上的前玻璃被砸個稀碎,徐爭飾演的潘肖,一頭烏黑的秀髮,坐在駕駛座上。

周瑾頭都不抬,繼續拿着殺豬刀,剁着豬肉,楊興銘則站在他旁邊,靜靜地看着這輛紅色的小轎車。

“砰,砰,砰……”周瑾剁肉的聲音,一下下地傳來。

不得不承認,鏡頭傳達的信息量,絲毫不比台詞少。

這副場景,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甚至連多餘的動作都沒有,可是他們對那輛小轎車的態度,實在再明顯不過。

你個瓜慫,就是我砧板上的肉。

甭管你是哪路神仙,進來了,都得挨宰。

“好,再來一條。”寧皓指揮着。

一部電影只有兩個小時,可是拍攝的時間,要遠大於電視劇,因為這些個導演,會一遍遍地要求重來。

不是你演的不好,人家就是想再來一遍,美名其曰:再保一條。

很快,第二條也過了,鏡頭向加油站深處推進。

徐爭將紅色小轎車開到屋子前,從車裡下來,打量着夜巴黎,顯得有點驚慌失措。

因為轎車裡藏着他的大秘密——他剛剛撞死了一個人。

無人區其實是個挺扯淡的故事,有一年,寧皓跑到西疆來旅遊,看見有鷹在天上飛。

招待他的老鄉順嘴提了一句:訓練好的鷹,過了境,能賣一百多萬呢。

寧皓就記在了心裡,並把獵鷹當做了無人區的開頭。

多布傑演的黑老大,和黃博演的悍匪,獵到了一隻鷹,卻被警察抓到,於是多布傑開車撞死了警察。

為了擺脫殺人的罪名,多布傑花大價錢,請來了律師徐爭。

徐爭成功地扭曲了事實,救出了多布傑,而這輛小轎車就是律師費的尾款。

可是徐爭這個囂張的律師,並不知道,那隻鷹就藏在轎車裡。

多布傑為了拿回鷹,派了悍匪黃博在路上攔截。

然而這個兇悍的土匪,還沒來得及表演,就被徐爭一腳油門撞“死”。

自以為殺了人的徐爭,驚慌地把車開進加油站,他想買點汽油,將車連人一起燒掉。

“師傅,加油。”他對楊興銘道。

“光加油?車撞成這個慫樣子了,也不修?”

“不修了,謝謝,多少錢?”

“一千五。”

“多少?”徐爭以為自己聽錯了。

楊興銘耷拉着眼皮,“一千五。”

“可是我就加個油啊,你這不是賣高價油嗎?”

楊興銘拎着刀,直接走開,一副愛加不加的樣子。

“下面還有一個加油站,你再走四百多公里就到啦。”

在這五百公里無人區內,只有這一家加油站,你還能到哪去呢?

徐爭還想爭辯下,跟上去道:“你這不是成心敲詐勒索嗎?”

楊興銘轉過頭來,拿刀跟他比划了兩下,“誰敲詐了?這話你不要亂說,我們這是捆綁經營,你知道不知道啊?”

在這一場戲,周瑾演的shǎbī兒子,就是個背景板,在他們兩人的後面,收拾着豬肉。

鏡頭離他很遠,根本看不清表情和動作,按說他只要拿着殺豬刀,比劃幾下就行了。

可是周瑾好歹也在屠宰場,練了好幾天,一手的刀工,不能浪費了。

於是他細細地,將豬肉剁成小塊小塊的,晚上還要指望這個加餐呢。

他在那邊,忙活得正起勁,都快忘了自己還在鏡頭裡。

卻不知道自己整個人,都已經融合在無人區的背景里了,鏡頭裡,畫面異常和諧。

寧皓微微點頭,為徐爭,為楊興銘,也為周瑾。

這種波瀾不驚的文戲,其實非常考驗功底,因為真實的信息,都隱於對白之外,藏於畫面之中。

周瑾收拾豬肉的場景,恰恰反映了,徐爭和楊興銘兩人的關係:

一個是肉,一個在收拾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