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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言令早就廢除了,除了那些破口大罵皇帝的瘋子會被抓起來外,妄議朝政一般情況下都不會被處罰。如此風氣,讓天都民眾的嘴再也無法閉上,任何一個人都好似通曉天下的首輔。

這幾天里,議論最多的自然是白鹿院的榜首白一士,版本不一而足,傳言白一士是他家女婿的更是數不勝數。然而,卻好似沒有一個人真正見到過這個傳說中的人物,同樣奇怪的是自從他考得白鹿院榜首後就在再也沒有半點消息,關於他的一切仍是個謎。

除卻白一士,第二熱議的便是龐舊山以及陳難萍。白一士能奪得六科甲甲,是百年奇才;陳難萍四科甲上,是百年大才;龐舊山憑什麼突然力壓了陳難萍奪得榜首?青藤園一直未給出明確的解釋,就不由得讓人發揮想象了。

就在這一片非議中,同時也是在放榜的第三天,青藤園便開學了。

隨着百位新生入學的,還有一個新招進來的雜役,負責青梅園的打掃工作。與百位才俊相比,一個打雜的實在是不起眼,絕對不會有人注意到他,頂多就是看門老爹覺得多了個收禮的競爭對手。

青藤園的開學典禮遠沒有白鹿院那樣盛大,連祭拜聖師天地都省去,更別說其他的繁文縟節,就只是全園的教習跟學生都聚在了一起,幾個人說了一些話。

青藤園共分為四個小園青梅園,青杏園,青李園,青梨園。之所以這樣叫,是因為這些園裡都種着相應的果樹,並且這些果子都是在剛青的時候就會被摘吃了。這四個小園在教學上各有偏重,分教不同的學生。小園不設立相應的園長,只是設立總教習。

青梅園是修行的地方,總教習是商沖古,他最先上台。

初始時還有些竊竊的眾人,待到商沖古上台後,都安靜了下來。他們用怪異與尊敬混合的目光看着這個改了榜首名字的人,心中也想起了關於這個怪人與狂人的種種謠傳。

距離蓬頭垢面不遠的商沖古,木簪斜插,發間藏草,鬍子拉碴,衣衫不整,活脫脫一個天涯浪子。只是當他眉眼一挑,就變成了一把出鞘的劍。

“我是商沖古,歡迎你們來到青藤園,也歡迎你們常來青梅園。修行,雖然是最看重天賦的事情,但人人可修行。不要覺得修行離你們很遠,人生處處都在修行。今後若是因為青藤園而產生的麻煩,你們儘管來找我。青藤園,沒怕過事也沒怕過人。”

商沖古掃了眾人一眼,傲慢地跨步下台。眾學生還未反應過來,稀稀拉拉的掌聲也很快就結束了。

相比於不修邊幅的商沖古,青杏園的總教習方肅儒則長袍高冠,長須飄飄。他拄着拐杖,緩緩走上了頭,對着各位教習與學生行了古禮。

“祝賀各位考入青藤園。我是青杏園的總教習,方肅儒。你們瞧我這樣子,也大概能猜出我是什麼樣的人了。不錯,我就是個老儒,古板、迂腐、執拗的老儒,我應該是你們最痛恨的那一類人。在我這裡,你會受到各種不講道理的限制,你可能會憤懣、惱怒,甚至是動手。不過,我希望你們能如此。我希望你們能在青杏園看到這些古板、迂腐、執拗,我希望你們有勇氣去反抗,有能力去改變,有信念去破舊創新。我等已老,無力變革,我等原為你等之繭,助你等成蝶。”

這一番話無疑是振奮人心的,百位學子都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他們都強烈認同方肅儒所言,渴望着一展心中抱負。

繼方肅儒後,長發披肩、寬袍裹身的嵇幸走上了台。放蕩不羈用來形容這位教習,再貼切不過,台下眾人也不由得放鬆了幾分。

“仍是先祝賀各位同學入學。我是嵇幸,就是那個給你們出了第一題的那個人,是不是很恨我?哈哈,沒關係,若是你們入了青李園,可能會更恨我,我開的課會讓你們無比頭痛,甚至想要從身後的忘歸閣跳下去。不過我想告訴諸位同學求學是一件很苦的事情,也是一件很酷的事情。恆苦,恆酷。”

少數學子們滿心歡喜地鼓掌,多數學子卻流露出了些許擔憂的神色。一個不按套路來的老師,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不會太友好。

接着是青梨園的總教習扁士寒,身高普通,長相普通,只是有顆大腦袋。穿着粗布衣,顯得敦厚賢良。

“青梨園,扁士寒,教雜學。”

扁士寒只是說了這九個字便下台了,相比於前三位總教習更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學子急忙鼓了掌,在腦海中拚命回憶着扁士寒的樣子。

最後上台的是一個中年人,一雙劍眉星目撐起了整張臉,讓人覺得此人既有文人風骨又有俠客風流,歲月壓在肩上,卻未讓其佝僂半分,魅力與年輕時相比仍未減少。這位就是青藤園的園長,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

“歡迎,歡迎各位同學考入青藤園。不論接下來你將在青藤園學多久,你們都是找不見我的,所以你們大概會覺得跟我這個園長很疏遠。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要跟我那麼近幹什麼呢?我牛皮匠一個,靠近了我只怕是要沾了說大話的毛病了。靠不靠近誰並不重要,靠不靠近曾經的自己才重要。人要一直向前看,也要多向後看看。過去、現在、未來,都不可缺。願諸位若白首窮途,猶可笑少年。”

四位總教習與青藤園園長,讓每一個學生都記住了他們,也讓他們記住了青藤園。掌聲也在園長講完話後,持續了很久。

大人物講完話後,眾位教習便散去,老生也都顧自去干自己的事了,場中只剩下百位剛進青藤園的新生。

沒人來分配教室,沒人來分配住宿,也沒人來講最基本的事情,入學典禮就這麼結束。百位新生就像是被拋棄的一群人,茫然四顧。

龐舊山倒是一點都不茫然,喊道“管那麼多幹嘛,先找食堂吃了飯再說!”

縱使龐舊山取得了青藤園的榜首,認識他的人也並不多。一是認識他的基本上都考不上青藤園,二是他在家裡藏了三天。

在無人注意的情況下,龐舊山尋到了寧獨,與他兜兜轉轉,循着香氣,率先找到了食堂。

“大娘,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除了這三樣不要,其他都來一份。”龐舊山買的飯菜鋪滿了整張桌子。

龐舊山一邊吃着飯菜一邊說道“寧哥,你覺得青藤園的教習怎麼樣?”

寧獨夾着椒鹽花生,漫不經心地說道“可出大才,難出奇才。”

“此話怎講?”

“大才可為太平砥柱,奇才可定亂世乾坤。”

龐舊山嚼着滿嘴的菜,思索着寧獨的話。龐舊山有一個很好的優點,他不會像寧獨那樣始終昂着高傲的頭,而是會俯身下來學習每個人的長處。

正在此時,背後那桌人發出了嗤笑,揚聲說道“我昨日打水時碰見一隻井底蛤蟆,那蛤蟆說它能口吐日月,還當場給我演示。我一個不小心就把水桶給碰掉了,結果一下子砸死這隻蛤蟆了。哈哈哈……”

龐舊山跟寧獨循聲望去,瞧見了錦衣玉帶的一桌四人。其中一人看見了寧獨,說道“咦?這個人有些面熟——我想起來了!這不就是那日我們去郊遊回來時碰到的那人嗎?瞧這身打扮,莫非是入了我青藤園當打雜的了?”

寧獨想起了第一次來青藤園時碰到了的那些人,猛地一笑,將口中的花生碎都給噴了出去。

對方原本是想嘲笑一番寧獨的狂妄自大,卻不想寧獨竟笑的比自己還強烈,心中頓生疑惑,不由得就有些慍怒了。

從小就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的龐舊山,打眼一瞧就能瞧得出對方的身價幾何,再結合言行舉止,也就能夠將對方的身份猜個不離十。原本秉承和氣理念的他,此時卻不想退步。他用筷子指着桌子上的菜,同樣揚聲說道“寧哥,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了這麼多菜嗎?”

寧獨笑的輕了些,說道“不知道。”

“因為青藤園有這麼多味道,我都想嘗嘗。”

“那我也嘗嘗。”

“其他味道都還好,就是這盤牛筋。可能是後廚大娘特意翻出來的,想好好招待我們新生。只是這牛筋啊,做的沒甚滋味,又老的很,偏偏又標價很高,害得我還以為多好吃呢,其實丟給狗都不吃啊!”

身後那桌人猛然站起,怒道“小子,你指桑罵槐?!剛來我青藤園就如此猖狂,我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我青藤園的規矩!”

“一口一個‘我青藤園’,真當青藤園是你家的了?”

那人勃然大怒,狠狠一拍桌,就要衝過來,卻被其中一人給攔下了。

“石師兄,這一屆新生如此猖狂,要是不教訓教訓,真以為我青藤園沒有人沒有規矩了!”

石枕溪笑道“青藤園沒有規矩,也沒有什麼能人。既然同為青藤園學子,便應該在學問上下工夫,爭強鬥狠有什麼用?”

“石兄說的有理。冰鑒,你最近有些浮躁了。”

石枕溪站起身,走到了寧獨跟龐舊山的桌前,溫和笑道“我叫石枕溪,不論二位以何種身份入青藤園,我都代表老生歡迎。我這位同學最近有些煩躁,不當之處還望見諒。”

龐舊山也回道“新生龐舊山,謝謝老生的歡迎。”

寧獨看了石枕溪一眼,嘴角露笑,沒有說話。

石枕溪看了看兩人,說道“二位若是需要人來介紹青藤園,我可以代勞。”

“不必了,謝過石學長了。”

“那好,二位自在去了,我們先走一步了。”說完,石枕溪與其他三人便離開了。那個叫冰鑒的則回頭狠狠地瞪了龐舊山跟寧獨一眼。

龐舊山看着對方遠去後,說道“寧哥,你笑什麼呢?”

“要是你對面是個肥婆,奇醜無比,而你卻非要誇她好看,你說你這副樣子,好笑不好笑呢?”

龐舊山想了想,沒有笑,認真地說道“其實我覺得這就是芸芸眾生。”

寧獨又一笑,說道“像你這樣不笑的,還有錢的,可不多。”

龐舊山看着寧獨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說道“寧哥,像你這樣的不是不多,而是只有一個。”

在不遠處,陳難萍吃完了最後一粒米,放好碗筷,抬頭看向了寧獨與龐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