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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的酒樓大致上可以分為五等:最末等是天都人可以消費得起的,一兩銀子封頂;第四等的是有資產的那一類人慶祝所用的,一般不會超過十兩;第三等則是宴請達官貴人的,上不封頂;第二等則是達官貴人的場所,倒不是多麼貴,而是規矩頗多,一般人進不去;第一等則是少有人知的,只供給特定的那一撮人。

龐舊山身為煊赫門唯一的少爺,手裡還是有些錢權,今天就請寧獨跟胡然來了第三等的酒樓——餘音梁。

“寧哥,這道菜叫‘有朋來’。取得是北方的藏雪雞,南方的八山雞,東方的司晨雞,西方的暮鼓雞。四隻雞熬成鮮湯,淋在這翠玉白菜上。來,趕緊嘗嘗,涼了可就不鮮了。”

每一道菜,都有些名堂,要是細細說來,也都是自成一個故事,龐舊山能擁有這樣的體型,自然對這些了如指掌。

“胖子,不用解釋了,吃飯就吃飯。”

“那個,胖子,能不能給我點些甜點?”

龐舊山輕扯了一根線,立刻有侍從走了進來。

“一份‘白中翠’,一份‘擁萬紅’,再來一碟‘摸魚盤’。”

寧獨已經吃飽,向著窗外望去。

龐舊山定的是“餘音梁”的六樓,放眼望去,能夠瞧見半的天都東城。

“寧哥,瞧什麼呢?”

“看看天都。”

“這有什麼好瞧的?天都所有私家建築都不準超過六丈高,一眼望出去,能看見什麼?等到寧哥考上四大學府,就有機會去城東的丹鳳城樓,那時候才能瞧見真正的天都。”

寧獨笑了笑,收回了目光。

龐舊山說道:“寧哥,四大學府,你打算哪家?就青藤園了嗎?”

“有什麼問題嗎?”

“到沒有什麼問題。只是這四大學府的考試各有不同,白鹿院注重股文,神鋒學堂則更多偏向于軍事,光澤學宮則更願意看個人的特長。這三個學府的考試都有規可循,青藤園的考試卻有些神鬼莫測。青藤園去年考的是士農工商,讓學子各述此四道,考生大半破口大罵,農工商乃下乘,豈能與士混為一談?前年則是考的一個‘道’字,分為:釋義,創題,自答,再造。反正青藤園考題總是這麼神鬼莫測,報考的人數也最少。”

“倒是有些意思。”

“十萬考生,五萬奔着白鹿院,兩萬神鋒學堂,兩萬廣澤學宮,一萬青藤園。過兩天,嘿嘿,整個東城區都得擠破頭。十萬考生,三十萬父母親戚,無數圍觀,幾十萬人擠在幾條街道上,那場景可是壯觀的厲害!”

“那只能說值得考。”

“當然值得考,但也是最難考的。整整十萬人的考試,卻只收四百人,這難度可是比春闈都要大。”

“四大學府只取四百,是否有些問題?”

“嘿!這就是四大學府的高明之處!現如今秋闈都可以買賣了,天下有幾多真書生可以當官?春闈總共收取千人為官,四大學府提供了近一半,四百人便是極限了,要是再多,那就越界了。”

“若是再多,就不是大明王朝錄取官員,而是四大學府錄取官員了。”

“對,就是這個道理!四大學府要保證自己的名聲,就只能收四百人!”

“這四百人就不可以有任何的水分。”

“四大學府還是要點臉面的。”

“那樣才好些。”寧獨有些認真說道:“我想知道一些關於修行的事情。”

龐舊山略微有些錯愕,繼而撓了撓頭,說道:“修行這件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曉得一些大家都知道的。”

“那就說說大家都知道的。”

“自從武帝南征北戰,平定天下,天下修行就到了巔峰。狡兔死,走狗烹,這個道理任何時候都不會變,修行就自然而然地需要隱退。之後武帝編撰‘龍鱗冊’,修行這事就衰退的更厲害了。目前為止,儒釋道三家仍為主流,其餘比較出名的有巴蜀的劍閣、江南的龍湖道場、北疆的八百里,還有就是琅琊的酸梨園。其餘大大的門派數不勝數,具體如何,我就不太清楚了。”

“四大學府呢?”

“這個……寧哥,你真的對修行有興趣?”龐舊山看了寧獨一眼,又撓了撓頭,說道,“四大學府屬於儒家,還是最正統的,確實是有教修行的老師,只是……每年只收幾個人……青藤園,去年好像只收了三個。”

“只要教就好。”

“寧哥,你真的要考修行那科?”單單是考入青藤園就已經是極難的了,考修行這一科無疑是難上加難。

“對。”寧獨笑了笑,向窗外看去,說道,“你看樓外這些人。”

“怎麼了,寧哥?”

“多芻狗。”

胡然說道:“我不是。”

寧獨笑道:“你在樓里。”

對於這句狂妄到了極致的話,龐舊山思量了片刻,不可思議地選擇了相信。既然如此,他也就不需要再在這個問題上多言,轉而無奈地說道:“寧哥,你也要進青藤園這件事,說起來,確實有些麻煩,畢竟你直接冒充我還是不太現實。一開始進去的話,你只能先當個打雜的,不過不可能真的讓你打雜,我會安排人慢慢……”

寧獨直接乾脆地說道:“打雜便打雜。”見過一次後,他便對龐舊山不再懷有半點疑慮,說任何話時都是如此的乾淨利落。

龐舊山激動地拍了一下桌子,大聲說道:“寧哥,這就是你不喝酒,否則我肯定敬你一杯!”

寧獨忽然一笑,說道:“胖子,知道我為什麼跟你交朋友嗎?”

“為什麼?”

“因為你有錢。”

“哈哈!那我就一直有錢!”

胡然打了個飽嗝,說道:“麻煩再來一盤這個‘摸魚盤’。”

——

待到寧獨跟胡然離去,龐舊山獨自一人坐在餐桌前,不由得用手捏了捏眉心。雖然在寧獨面前說下了大話,但是這一系列事情想要辦成還是頗為困難,最重要的是他現在手頭並沒有多少可動用的錢。

正在龐舊山思索的時候,房門被推開了,進來了七八個錦衣玉帶的公子少爺,徑直坐到了龐舊山的對面。

“早知道龐少爺就在隔壁,我們就過來討一杯酒喝了。”

“潘雲起,今兒個不用去跟你各個姨娘請安了嗎?”龐舊山向後一倚,臉上帶着嘲笑的意味。

“那也總好過龐家大少爺在餘音梁裡面賒賬。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替你把賬結了。免得龐大少爺拉不下臉面來賒賬,到時候還要等卧病在床的老爹出馬。”

龐舊山輕輕喝着茶,笑道:“潘雲起啊潘雲起,就算我爹今天晚上就死了,我也能撐得起煊赫門。你呢?靠着你那幾個姨娘嗎?怕是你家那點產業就讓你在床上折騰沒了。不知道你進不進得去你家祖墳。天都,還真是多芻狗啊。”

“龐舊山,我今天不是來跟你鬥嘴的!”

“那你是來鬥眼的?我可沒鬥雞眼,鬥不過你,我認輸。”

稱得上是玉面生的潘雲起此時額頭青筋暴起面目猩紅,他拍着桌子說道:“龐舊山,你敢不敢跟我打賭?”

龐舊山直截了當地說道:“不敢。”

“你就這麼沒種嗎?”

“有種沒種是我媳婦說了算。我又不好男色,你說了算個屁!”

潘雲起冷笑了兩聲,說道:“好你個龐舊山!我原本還以為你有把握考上青藤園,還想跟你打個賭。現在看起來,你這副模樣,無論如何都是考不上青藤園,要是跟我打賭你就輸定了!只知逞口舌之利,我看你兩天後的考試如何狼狽!我們走!”

龐舊山緩緩地放下了茶杯,瞧着潘雲起等人的背影,挑眉說道:“我跟你賭。”

潘雲起站住,轉頭瞧着氣定神閑的龐舊山,笑道:“你有什麼可賭的?”

“煊赫門。”

“笑話,煊赫門是你能做主的?”

“我能做主。”龐舊山依舊說的隨意,卻格外有分量,壓在了每個聽者的心頭。

潘雲起盯着龐舊山,說道:“那我賭上溢彩堂!”

“溢彩堂,你做不了主。你就賭上一文錢好了。”

“龐舊山!你在侮辱我?!”

“對,我就是侮辱你。你們幾個,記好了今天我跟潘雲起的賭約,我以煊赫門賭潘雲起的一文錢。若是我去了青藤園,潘雲起輸我一文錢;若是我去不了青藤園,我輸給潘雲起煊赫門。”這樣說著,龐舊山從座位上站起,向外走去,在跟隨着潘雲起那幾人身前停頓,微低頭壓低聲音說道,“今天這事兒,不要向外聲張。”說完,龐舊山便笑着走出了門。

“龐舊山!”潘雲起氣急,猛地掀翻了桌子,聲音卻已經追不上龐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