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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順十四年,冬月十三。

大霧。

整個天都全部被大霧籠罩,十步之內看不清楚人的影子,再着急的人也不敢跑的快了,否則必定會撞上什麼東西。這樣的大霧,可不適合出行。

寧獨早早地起了床,洗漱完了後去胡同口吃了一碗餛飩兩個燒餅,坐上在此等候許久的馬車,一路向著方圓市駛去。

為了去方圓市赴約,寧獨特意請了三天假。司馬峨本想陪寧獨一起去,卻不料寧獨拒絕了他,他也就只能叮囑了一番。

日夜在瓜柳胡同附近監視的人立刻將消息傳遞出去,並緊緊地跟上了寧獨的馬車。

如此的大霧,還都相隔百步之上,這些人竟然都沒有跟丟,可見他們確實都是追蹤方面的行家。

寧獨就像是一張大網的中心,稍微一動,不知道牽連上多少個地方。

從最開始覬覦魚龍街的追蹤者,到現在不清楚目的的追蹤者,寧獨已經習慣了,權當這些人都是自己的保鏢了。

坐在馬車之中,寧獨也不去洞觀到底有多少人跟了上來,只閉目養神。他知道這趟方圓市之行不會“孤單”,卻也不會想到到底有多少人追上來。

從瓜柳胡同到方圓市得三個時辰,寧獨到了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他獨自一人乘上一艘船,慢慢地飄蕩到湖心,就此停下。

船夫止住了篙,上了另外一艘船離開,不免念叨今天的主顧格外奇怪。

“給的錢倒是不少,卻偏偏又不用我,只讓我明天來取船。倒不是擔心他偷了我的船,方圓市雖說這麼大,但一艘船可不太好藏,更何況這船又不值幾個錢,給的錢可夠買一艘船了。算了,這裡古怪的人多了去了,也不管他,隨他折騰去,只要不把我的船沉了就行。給了這麼多錢,吃酒去。”

大霧在中午時稍散了些,臨近夜時,好像又重了幾分,哪怕是燈,也映照不出二十步的距離。

來往的船隻看不見對方,難免有些碰撞,在水面上盪起細微的波紋,一段時間後又消逝,恢復了平靜。

這樣的天氣,可不適合在湖面上遊玩,畢竟水下可是有着吃人不吐骨頭的水鬼。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在湖心停着的船隻,卻沒人上去打聽打聽到底是誰停在了這裡,好奇心害死貓的道理在這可相當適用。

濃霧將一切都淹沒,方圓市幾乎成了空中樓閣,喧囂也都被困在了各處,衝破不了濃霧的遮擋。

逐漸亮起的燈火圈成一塊塊獨立的區域,人們好像都在各自的區域,絕不逾越。

方圓市好像跟往常沒什麼不一樣。

廢器的吳越老先生十年如一日地枯坐着,就算天崩地裂也跟他沒有關係;胡然百無聊賴地在地上畫著圓圈,不時抬頭看看吳越老先生,又看看餘桃先生,最後默默地嘆一口氣。

“為什麼要瞞着我?少爺也真是的,不讓我去看也就算了,還什麼都不告訴我!”

早在昨天夜裡就有人來,將那七十八柄春風劍跟餘桃先生做出來的東西全部帶走,弄得胡然越發想知道他們要幹什麼了。

“我可是又壓了三千萬兩,少爺你可別輸啊!”

上次青雲試,寧獨贏了李修孽,卻不算是在青雲試里贏的。輸贏沒有分歧,賭局卻有了分歧,大多的賭場都是以流局進行了處理。胡然不知道為什麼賭場判定她贏,反正她是贏了。她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了,只知自己怎麼都是用不完的,不過這並不能影響她繼續贏錢的心。

胡然向外看了看,打了個哈欠,她已經在這白等一整天了,實在是悶的不行。

“還要繼續等嗎?”胡然不禁問道。

“別急。你要是沒事就學學那一百零八道器脈紋。”吳越老先生說道。

“我覺得我還能等......”胡然立馬笑着說道。一提到學習她就頭疼無比,干任何事情都比學習好。

“少爺你說你明天早晨來接我,可別又食言了。”

......

跟廢器里等待着的三人一樣,方圓市裡也有許多人在等。

今天方圓市的船夫在晚上喝酒時一碰頭後,發現了一件特別奇怪的事情。

“什麼,你的船也被租走了?給了你多少錢?”

“整整二十兩銀子。”

“給了我二十五兩!哈哈!”明明是同樣的船,多收了五兩銀子,船夫心裡當然是開心的。

“突然間收了這麼多船,還都是給足了銀兩,這是有什麼大事情要發生啊!”

哪怕是不會修行的普通人,也深知方圓市是修行者的天下,此處死人可以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不過也正是什麼事情都跟修行者掛邊,這裡的生意才會如此賺錢。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誰又會在這裡以命謀生?

“今天最好就早早在家待着,絕不能出門!”

“有理!喝完這杯,就趕緊走!今天的賬,我結了!”

不光是船夫,方圓市的多數人都好像得到了什麼消息,早早地鎖門滅燈,不想參與到任何事情之中。

......

好像今天方圓市裡所有的船都出來了,橫在湖面上,隔幾十步就有一艘。這讓船上的賣藝女子空高興了一場,沒有幾個人需要聽曲的。部分船夫察覺到了不對勁,早早地收了船,帶着賣藝女子遠離了這片湖水。

湖面上氤氳起了更加濃郁的霧,水的顏色也變得更深。

橫停在湖中心的那艘船仍沒有什麼動靜。

“寧獨已經在這停了一整天了,那個劍七真的存在的話,現在應該來了。”百步外的船里,坐着兩個人。他們即身上沒有元氣波動,也沒有人的氣息,恐怕就算近在咫尺,大部分的修行者也難以察覺。

“確定寧獨沒有走嗎?”

“確定,他的元氣一直都在那艘船上。”

“周邊有多少人?”

“最少八十人,基本上都是見山境。”

“看來除了我們,還有不少勢力都盯上了寧獨。”

“商沖古的弟子,要是在天都裡面確實很棘手。一旦驚動了商沖古大人物,不管是誰,恐怕都得把命給留下來。”

“也就是商沖古的弟子才會如此年輕氣盛,不懼一切地來方圓市應戰,換成是旁人,恐怕都會掂量掂量這到底是不是別人設下的局了。年輕是好,卻也足夠致命。”

“哼!要不然南國暗火組織在夫子街打草驚蛇,這次絕對萬無一失!”

“也多虧暗火吸引了東錦宮的注意力,東錦宮才不會插手這裡的事。不過說起來,商沖古真的就這麼放心他的弟子走出天都?”

“不放心他就不叫商沖古了!那個狂人,會將天下哪個人放在眼裡?”

“卻也是這個道理。”

“等寧獨跟劍七比完,這裡就是一灘渾水了。就看誰能夠摸到這條大魚了!”

......

“呦呵,周圍還這麼多人。這些人是保鏢還是跟我們一樣?”瘦猴向著四周環視,好像濃霧根本不能阻礙他的視線分毫。

肥豬剛一步踏出船艙就被飛哥一腳給踹了回去。

“老老實實在船艙里待着,你跑到船頭是想把船壓翻?”

瘦猴嘿嘿地偷笑兩聲,說道:“直接用’霧裡花’罩住,管他是誰,一併擄走,到時候遠走了再看看哪個是寧獨,不是的直接殺掉!再等下去,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飛哥習慣性地拍了一巴掌,斥道:“這麼多人,你擄誰?你知道這裡的人都是幹什麼的嗎?都是些什麼境界?還全部擄走?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幾斤重!到時候你一出手,就是眾矢之的,你是不是傻,啊?”

瘦猴一拍腦門說道:“飛哥說的對啊!我們且等他們在這攪的天翻地覆了,到時候再坐收漁翁之利,說不定還能撈到不少好處!”

“好好待着,只要確定眼前那人就是寧獨,什麼事情都不急!作為一個殺手,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足夠的耐心!”

......

一葉扁舟,沒有船夫撐篙,破開濃霧,向著湖中心緩緩駛去。

“他來了?”

幾乎所有的人都察覺到了那一葉扁舟,以及舟上溢散出來的劍氣。那是不用刻意釋放,周身元氣自動形成的劍氣。

“境界恐怕都沒有超過見山,卻有這麼強的劍氣!這個人,真的就是那個所謂的劍七?”

“如果此人就是劍七,那麼寧獨應該贏不了!這麼強大的劍氣,就算不用元氣,也沒有幾個見山境能夠贏得了!”

“恐怕當年的商沖古,也不過如此!這場宿命的復仇戰,勝負也真的難料了!”

一葉扁舟越來越接近湖中心,最終也停在了湖心,跟早已經停在湖中心的那艘船距離不足十步。

湖面上的波紋逐漸消失,兩艘船靜成了一幅畫。

“這麼久了,還不出手?”

一眾見山境,竟然看不懂兩個境界並不高的劍客。眾人都凝神盯着濃霧深處,等待着劍七與寧獨那驚心動魄的一劍。

濃霧輕微地浮動,將燈光磨去稜角,變得柔和。

突然間,一艘船里傳出了聲音。

“我叫劍七,來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