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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城沈家雖然是一個臨時的府邸,可在沈興山這段時間有心的打理下,幾乎出落得與北遼城中的沈府一模一樣。

與外面蠻族人躍躍欲試的備戰氣氛不同,沈府眾人顯得有些矛盾和沉重。沈興山身邊的人都來自大炎,其中更有不少人有過軍旅經歷,雖然由於各種原因大多不滿於大炎的當朝者,可如今涉及到兩國紛爭,立場難免顯得敏感而尷尬。

這一天沈興山召集了所有核心人物,似乎是要做出什麼決定。楚燁也很在意沈興山的選擇,自回來之後,已經過去整整三天,他都沒能見到老氿。前去幾次問安,都被拒之門外。問了麻子臉,才聽說老氿不知為何與沈興山大吵了一架之後,就一直閉門不出了。

沈興山端坐在首位,面色凝重,望着眼前一眾跟隨自己走來的人們,不免有些心酸。這裡面的人少說都跟了他十年以上,其中更有幾位年長者甚至是他父親留給他的。對於他的指令,這些人從來沒有過絲毫懷疑,只是不計生死的為其達成目的,究其原因雖然可以說沈家御下得法,可人非草木,沈家與這些人之間也有着真摯的情感支撐。

想到今天自己要做的決定,對於其中大部分人來說,很可能是難以接受的,沈興山的眼中就滿是愧疚。

楚燁和小為羽也感到了氣氛的異樣,卻也沒什麼辦法,他們倒也算不上是沈家的人,不過眼前的蠻族的形勢緊迫,已經逼得他們這些‘外人’不得不做出選擇。

老氿並沒有出席,看着那空蕩蕩座位,沈家每個人心裡都有些沒底,這個整天只知道喝酒耍賴的老頭這一次是認真了。

出乎意料之外,不邪也被沈興山邀請見證。且不說她與沈家僅僅是有過幾次生意上的往來,若細算起營救羅陽那次,她甚至算得上是設計過沈興山等人。

似乎知道繼續等待那些沒來的人也是白費時間,沈興山看了看時辰,一如往常一樣,負着手率先站了起來,繃緊了肥胖的身軀,踱着步子走了幾步。用緩慢而響亮的聲音說道“外面的事情,大家想必已經知道了。大家都想知道我的意思,大家也都有自己的意思。這幾天我就沒閑下來過,找我的人幾乎踏破了我的門檻。有的人主張脫離蠻族,回大炎去,想辦法重整旗鼓,再做一方老大。有的人讓我調動起資源,為蠻族打探消息,對付大炎。還有人請我利用身份,乾脆去殺幾個蠻族權貴,也算對得起沈家一門的忠魂。”

“說來也怪,每個人說的東西不一樣,立場不一樣,目的不一樣,但每個人都說得同樣慷慨激昂,聲淚俱下,都讓我不禁動容。”

說到這裡沈興山不禁自嘲般的苦笑了一聲,聲音也變得有些顫抖,繼續道“我真想每一個選擇都能做,這樣你們就不會對我失望。可惜沈興山只有一個,沒法滿足所有人的期許。所以”

周圍的人在此時都不由得緊張起來,全神貫注的聽着沈興山接下來的話語,生怕疏漏了半個字。

“所以,沈家自今日起,要將諸位逐出府去。我本人也不會再見諸位。你們願意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好了。想留在蠻族的,去找外面的鐵牙衛,他會幫你們安排;想回大炎的,也給各位準備了帖子,沈家在雍州還有些人脈,各位去了也必定能夠安身;想找靠山混江湖的,跟我旁邊的這位‘天機閣’少閣主走,至於能混到什麼程度,就憑你們的本事了。”沈興山這時還不忘對着不邪微微欠了欠身,後者也是額首回應,看樣子兩人之間早就達成了斜倚。

說罷,沈興山緩緩退回座位,一揚手,就從後面抬出了數十個箱子。每一個是由最上等的紅木製成,盛滿了金銀珠寶。

麻子臉見狀,緊走幾步從旁掠出,尖聲喝到“老闆!你這是要攆我們走么?可是哪個混蛋做錯了什麼?惹您不高興了!”

見麻子臉喝喊,也有幾個年輕人紛紛附和,這些人大多是沈興山在北遼城後培置的心腹,幾乎全是孤兒,沈家對他們來說就是家,沈興山即是老闆更是家長。他們修為不高,天資有限,可最是忠心。

沈興山還沒說話,就有幾個年齡稍長的搶了出來,頗為不善的喝到“沈老三,你是什麼意思?那出這些東西想打發我們?可惡!我就問你,沈老將軍一生戎馬,可能容忍你為虎作倀?!現在兩國即將交兵,你居然想留在蠻族?你可知道,蠻族最近殺了多少邊民!”

麻子臉見這幾個出身行伍的傢伙對沈興山出言不遜,立時眼睛就是一瞪,罵道“你們幾個,還有沒有規矩了!?朝廷對老闆做過什麼,你們不是不知道,怎麼?看那個狗屁三皇子最近招兵買馬,你們着急去抱大腿了是不?”

這幾個壯漢都是與沈興山一輩的人,多少都有些袍子之情,哪裡容得麻子臉在跟前叫囂,不等他說完,就甩過來一個耳光,直接把麻子臉抽了個跟頭,啐了一聲,道“你是個什麼東西,這裡也有你說話的份?我們敬他時候,他是老闆,我們不敬他的時候,他撐死是個沈老三!他想做蠻族走狗,我們不會答應!”

楚燁手疾眼快,一把接住了被抽得嘴角出血的麻子臉。眼神漸漸陰冷下來,眼前的矛盾其實由來已久,自從他們接親不成反倒被蠻族救下後,沈興山身邊的人其實就有了各種心思,可他沒想到,這矛盾爆發出來之時,竟然是這麼的激烈,割得人心寸碎。

他有心出手干涉,可話到嘴邊,又無話可說,誠如沈興山所言,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立場,想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理。但人最終能夠選擇的,只有一條路而已。

沈興山此時表情依舊淡然,彷彿看不見眼前的衝突一樣,只是沖眾人擺了擺手。輕嘆了一聲,道“自從我沈家沒落,我們經歷了多少危難,哪一次都是靠各位捨生忘死才能渡過難關。我感念各位為我付出的一切。你們身上的傷痕,每一處我都得出來。可我已經是個廢人了,也失去了北遼城經營的一切,現在我只想着有朝一日能有命抱一抱我的侄孫兒就好,還請各位成全。”

同一時間,又有四個侍從自門外抬進來了一個巨大幔卷,幔卷陳舊,有種古樸的氣息,裡面包裹的東西似乎十分厚重,需要四人一齊動手,才將之緩緩打開。

而隨着幔卷打開,在場的眾人就是發出一聲驚嘆,尤其是那幾個出身行伍之人更是有些動容的跪拜了下去。

因為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是軍旗,是一面面綉着‘沈’字的軍旗。

“這裡是十三面‘沈’家軍旗,自我祖上一直傳到我處,沈興山不肖,今日就在這裡,給大家個交代。”

沈興山說完,就見眼前的軍旗之上白光一閃,忽個燃燒了起來。幾個壯漢見狀就要撲救,可守在一旁的四個侍從卻是雙手重重一合,旋即在眼前就浮現出了一面光盾,直接把幾個壯漢彈了回去。

“咒術?!”楚燁見狀眉頭就是一動,看這幾個人的手段,絕非一般的玄階高手能夠相敵。他可不知道沈興山手上還有這種高手。

任憑這些人鬼哭狼嚎的阻攔,沈興山只是皺着眉頭,緊盯着眼前這團跳動的火焰。沒人知道此刻他的心情如何,只能看到那指甲已經由於緊握而深深的嵌入了手掌的皮肉之中。

熄滅了,代表着沈家忠義的十三面軍旗終於在沈興山的面前化為了灰燼。看着一縷縷飛灰隨風而散,沈興山黯然的低下了頭。

這場沈家最後的會議終於在一聲聲嘆息聲中散去。除了麻子臉等幾個人之外,沈家的人沒有任何一個人留下,誰也沒想到沈家最終會在在距離大炎千里之外的天狼城中以這種落魄的形勢謝幕。

天狼城門對面,樹林旁有着一個孤零零的小酒攤,一個瘸腿的老頭常年坐在這裡,身邊總放着幾壇蠻族的劣酒,面前是幾個空碗。喝酒隨便,給錢也是隨便。說是賣酒,其實與乞討也差不了多少。

一個比瘸腿老頭還要邋遢幾分的傢伙,正坐在攤前,一大口一大口的拚命灌着。

“老哥哥,你這酒,甚好!老夫喝得痛快,能不能幫我裝些,我路上喝!”老氿大大咧咧的一抹嘴,隨手丟給瘸腿老頭一個酒葫蘆。說道。

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給自己捧場的人,瘸腿老頭眼含着感激的淚水連連稱是,捧起一個罈子就往葫蘆里灌了進去,看那樣子恨不得要把整壇的酒都裝進去。

老氿則在這時東張西望了起來,這段時間往來天狼城的蠻族人比以前要多了不少,不用問也知道是與近期大炎的動作有關。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老氿對蠻族人的印象大為改觀。在他眼中這些傢伙與大炎的人一樣,每天都經歷着同樣的喜怒哀樂。可既然都同樣是人,為什麼就被生生的打上了標籤,一出生就變成了仇敵呢。

老氿心有感慨,又想起沈家的那些傢伙,有些難過起來。剛要抬起屁股,卻聽到腦後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老傢伙,怎麼學起不告而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