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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裡,父親已經吃過葯睡下了。

楊婉君關上卧房門,將三人叫到了小客廳,一臉正色問:“醫生的話你們都聽到了,楊醫生是中西醫術都精湛的醫生,也是你們爸爸用了多年的老醫生,這些年中藥西藥用了無數,也只能緩住一時病痛,近來又一次比一次突發得厲害,你們有什麼打算?”

柳秦倫毫不猶豫地道:“去美國,那裡是目前醫療最發達的國家。剛好我有同學的父親是心臟科醫生,兩天後,我們從詩城回來就動身過去。”

柳如嫣不免擔心:“為何要捨近求遠?上海也有很多美國醫生啊?爸爸的身子能承受得了越洋的路程嗎?”

“你覺得呢?”

柳秦倫不答反問,問的卻不是柳如嫣,目光所向的,正是站在柳如嫣左斜方的棲蝶。

棲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眸光轉向柳如嫣:“現在的上海被日本人佔領,外加其他國家的簇擁,實在不是一個適合養病的地方,如果威爾斯知道了銘記之心到了上海,恐怕事情就複雜了。爸爸不發病的時候精神尚佳,美國雖然遠了些,卻是一個避世的好地兒。”

棲蝶這話答得正合柳秦倫意。柳如嫣瞟了眼秦倫正對棲蝶的目不轉睛、眉眼帶笑,趁熱打鐵又問:“那你說說,為什麼要兩天後?”

“等昨夜的報紙一出,即使我們不去上海,不出十日,威爾斯和酒井藤野就會到訪。江城在喬都的西南向,喬都又在中國的西南向,不管是上海還是南京,過來都需要幾天的路程,剛好兩天後,等這邊的事處理完,爸爸又恢復了精神,去返美國只需幾日,說不定到時回來剛好能‘迎接’那兩位不速之客。”

棲蝶隱隱覺得,柳秦倫故意放大銘記之心的吸引力,是要故意把人引過來。這才看着柳秦倫的眼睛道:“相信二哥必有‘迎接’又不會引起爭鬥的法子。”

柳如嫣高興地含笑不語,柳秦倫臉上也揚起了一抹招牌式的酒窩美笑,煞是迷人。

還真是不得不承認,楊婉君培養她接替前棲蝶的位置這招真是妙哉,要是日日都如這般朝夕相對下去,當事者的兩個人不轟轟烈烈地愛上一番可就愧對老天爺賜予的這麼一個再世難逢的好機會了。

柳如嫣竊喜,未來可期,可期呀!

這時,菀兒敲門進來,送來幾份報紙。

幾人一人一份拿在手裡,頭條新聞皆是大篇幅報道了昨夜的盛況,棲蝶手裡拿着報紙,眼睛卻生生被柳秦倫手裡報紙上大大的標題吸引了去。

報紙上的照片,赫然是銘記之心“發光”的一瞬間,但被記者“妙筆”一輝,原本打扮驚艷的景依婷成了領頭在前的普通群眾,垂眸羞赧的表情變成了默默注視着銘記之心,昨夜精心策劃的一幕,生生成了“銘記之心靈力初顯,欲助詩城脫離險境。”

而她手上的這一份只簡單報道了昨夜的盛況,和舞台上,銘記之心在萬千光芒下的閃爍耀目,而無銘記之心的“自然發光”。

棲蝶悄悄看着柳秦倫面容淡定地拿着報紙出了門,忽然明白到那篇報道定是得到了他的授意,順着她耍的那點小心思,要把威爾斯和日本人引過來。

柳如嫣跟着柳秦倫出了門後,棲蝶關上房門,轉過身子,果然看到楊母那張本就因爸爸而憂心至慘白的臉愈發陰沉,冷冷地看着她問:“昨天晚上你做了什麼?”

楊婉君生氣的由頭當然不是問她做了什麼,而是她做的那些不該做的事。

比如她主動向景依婷敬酒,對應的道理便是她放低了自己抬高了景依婷,生生低了她一等。

又比如,她的琴聲促得景依婷順利挽了柳秦倫的手,旁人也就罷了,景依婷正是她最強勁的對手,對應的道理就是她的不動聲色讓景依婷率先入了柳秦倫的眼。

再比如,她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和侯雲帆摟摟抱抱,曖昧不輕,對應的道理便是她放棄了和景依婷的角逐,不聽話地選擇了侯雲帆,鐵定了景依婷未來後主的地位。

那樣的她,楊婉君怎能容得下?

棲蝶默了一默,道:“柳秦倫何許人也,我若貿然示好,只會給他留下一個輕浮的印象,而且他給外界的感覺是不近女色,我就更不能操之過急,如今他是王廷的掌舵人,留不留我都是一句話的事,要是惹急了他,媽媽和我都難以自保。棲蝶答應過媽媽會做到您想要的,必當竭盡所學完成您的心愿,至於過程如何,媽媽不必太過掛心,真正需要掛心的是爸爸,你們幾十年的夫妻情,若爸爸有個什麼,只怕媽媽的後半生即使富貴榮華,精神上也會度日如年般難受。”

人類最本能的反應最是騙不了人,楊母聽了那醫生的話,嘴上沒說什麼,心裡的擔心害怕全都反應到了臉上,她這後半輩子,除了她這個義女,也只有一個丈夫所能依靠了,想想也是可憐。

連日來,楊婉君一直暗暗觀察着柳秦倫對棲蝶的種種態度,從一個眼神到一句話,剛才臉上的笑容認可,彷彿並沒有因為昨夜之事而生出更大的陌生,心口那股憋了一天一夜的悶氣總算舒展開,認理道:“你心裡有數就好,回房歇着吧。”

棲蝶應聲而出,忐忑的一顆心直到回到卧房才釋了重負,身子一軟倒在床上,剛剛準備眯眼小睡一會兒,不知門外是誰,輕輕敲響了她的房門。

她剛向楊母彙報完昨夜的情況,應該不是楊母,這聲音輕得很,也不像菀兒重重的力道。

棲蝶站起來,開門一瞧,竟是:“二、二哥?”

柳秦倫也不拐彎抹角,直問:“晚上有空嗎?陪我去一趟飯店。”

棲蝶請他進屋,大致在柳秦倫的言談中了解了一下晚上的打算,這麼一了解,棲蝶便有些難為情了。

人家楊醫生好不容易才為女兒爭取到一訴衷腸的機會,多一個她在場,呃:“會不會不太方便?”

柳秦倫將手裡拿着的一套小西服遞給她:“你換上它坐在旁桌,她不會知道的,如果真的有對救援有幫助的方式方法,你聽一下也好,到時能輔助我的,只有你一個。”

棲蝶怔了一個大怔,能得到柳秦倫這樣高度的認可,委實是件高興的事,同時又是讓她受寵若驚的事:“二哥、多慮了,大家都有......善心、都會、竭盡所能的。”

這話說得連她自己都感覺到了背心熱汗冒出,太假了,假的不是旁的,正是那幾個少爺小姐們身上高貴的脾性,只要不幫一幫倒忙就謝天謝地了,哪還能指望得上能和那些難民近距離接觸,達到真正的救援效果呢。

而她,恰恰來自於底層,會更容易融入到大環境中。

大概柳秦倫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棲蝶才會又看到他臉上因她的吞吐而浮起的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