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上房大門洞開,王妃端坐在上首,正面無表情的聽心腹陪房顧嬤嬤的回稟:“……照王妃的吩咐都安頓好了,捧雲不過是些皮外傷,大夫說最多養一個月就沒事了,王妃真要送她走?”
“嗯,”王妃肯定非常的應了一聲,看著一臉擔憂的顧嬤嬤笑道:“我既答應了她,自然要做到,真要是把她滅了口,你難道就不怕?”
顧嬤嬤極不自在陪著一臉強笑。
王妃看起來心情非常不錯,移開目光抿嘴笑道:“我知道嬤嬤這都是替我著想,嬤嬤自然和她不一樣,可我既答應了她,就要做到。再說,這又不是什麼大事,一來爺吩咐狠狠打三十板子,也沒說一定要個個打死,有一個命大的也沒什麼說不過去的。
再說,她知道的那點子事,認真說起來,還真算不得什麼醜事,爺們吃點藥助興也是常有的事,哪家沒收著幾張這樣的方子?我那陪嫁裡,也有兩三張這樣的方子呢。”
“王妃說的極是。”顧嬤嬤恰到好處的接過話奉承了一句:“王妃您說,捧雲會不會沒說實話?不過用了點助興的藥,根本算不得什麼大不了的事,怎麼爺就發了這麼大的脾氣?”
“這你就不懂了。”王妃用帕子按了按嘴角的笑意:“一來,爺正當盛年,正該是龍精虎壯的時候,哪用得著藥?可偏偏有人不滿足,非得給爺加了料才滿意,這事可就不能細思量了,二來,這藥又是瞞著爺偷偷下的,爺最恨有人在他身上做手腳,這三麼,若換了別的姨娘,這事雖大也不過禁足個半年一年,可這事是周夫人,爺必定想的多,一想的多了,這心裡指定就難過了。”
顧嬤嬤困惑的看著王妃。
王妃望著窗外的寒梅,彷彿又看到了那一年,也是這樣的冬月,她正懷著哥兒,爺背門而立站在她面前,臉上喜悅的發光發亮,他要抬她進府,要熱熱鬧鬧的抬她進府,要給她體面,他說要是沒有他,她會思念他會枯死了,她待他一片真心一片赤誠,他不能負她,他說她如何脫俗高潔,如何全無所求,只恨與他相逢太晚。
她一個六品窮京官的女兒,逢的再早能輪著她嫁進皇家?
一家子破落戶連嫁妝都沒錢備齊,要不是抓住了爺這個糊塗混帳貨,她能嫁給誰?只怕連個齊整的人家都嫁不進。更別說當上夫人。
呸!一個賤貨!
也就爺這樣的糊塗東西把個賤貨當成了寶。
王妃眼睛一點點眯起,一隻手緊緊抓著椅子扶手,後背挺直,彷彿又回到了那兩年。
那兩年,她幾乎就要死了……
“這人都會犯糊塗,可只能糊塗一時,卻不會糊塗一世。”王妃突然冒了一句,身子軟軟的放鬆下來。
顧嬤嬤聽的摸不著頭腦,看著王妃的神情,卻沒敢發問,主人們的事,可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王妃,那周氏還好好兒的在清遠院呢。”顧嬤嬤話裡有無數的話。
王妃皺了皺眉頭。
顧嬤嬤看著王妃的臉色說話:“爺重情心善,王妃又是個厚道的不能再厚道的,那周氏可是個一點臉不要,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的。再說又有大姐兒,王妃要是不下了狠手,說不定沒幾個月,就又讓她哄著爺犯起糊塗來,真到那時候……”
王妃臉色微變。
顧嬤嬤輕輕嘆了口氣:“爺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要處置那院裡,就算那藥不藥的事不能提,能用的藉口也多了去了,用什麼不好,非得拿魔魘王妃起由頭髮作周氏,這周氏要是哄的爺重新心回意轉了,這一趟的帳,還不得全算到王妃頭上?”
“我知道了,你不必多說。”王妃面色陰冷,抬手止住顧嬤嬤。
顧嬤嬤瞄著王妃的神色,暗暗鬆了口氣,看樣子王妃是定了決心了,那個賤貨,無論如何不能讓她活過這一回。
“說起來也真是,這林姨娘簡直就是周氏的剋星,回回克的死死的,都說硬的怕橫的,橫的怕楞的,這林姨娘就是那個楞的。還有爺,那麼愛清雅的一個人,怎麼就看上林姨娘這樣的了?”顧嬤嬤轉到了輕鬆的話題上。
王妃斂去臉上的陰冷微笑道:“大俗既大雅,仙草處事出於本心,我看著她也喜歡。”
“可不是,最難得的就是她這份守份懂事,知道自己是什麼位份兒,不生那些個痴心妄想的念頭。”顧嬤嬤順著王妃的話湊趣笑道。
王妃笑意更深:“今天宮裡送來的那匣子珠花收哪兒了,你挑兩枝給仙草送過去,爺這幾天事多,讓她用心侍候。”顧嬤嬤答應一聲,垂手出去挑宮花了。
林仙草和雲秀,一個快嚇破了膽,一個已經嚇破了膽,兩人一個寫字一個磨墨,以前所未有的極端認真態度埋頭臨貼。
林仙草恭恭敬敬謝了王妃的宮花,還沒來得及和雲秀討論幾句這宮花所為何來,秦王就大步進了垂花門。
秦王看起來心情相當不錯,晚飯擺上來,非要林仙草陪著喝幾杯:“宮裡新啟了一批三十年的薔薇露酒,極難得的好酒,咱們倆今天好好品嚐品嚐。”
林仙草知道的酒名不多,當然不知道這三十陳的薔薇露酒是出了名的有酒勁兒、特別是後勁極足,她又快嚇破了膽,自然乖的出奇,菜沒上齊,就被秦王灌的頭暈眼花,看東西都有重影了。
“我醉了。”林仙草心底還有一絲清明,守著這絲清明,任憑秦王左哄右哄,就是不停的搖頭不肯再喝了。
秦王將杯子重重放到几上,沉著臉呵斥道:“爺的酒你也敢這樣推三阻四?”
林仙草嚇的頓時後背一涼,急忙謙卑的陪著笑,從秦王手裡拿過杯子,閉著眼睛,咬著杯子一口一口喝了。
一大杯酒下肚,頓時覺得眼前一切由重影直接幻化成一片虛恍,一隻手晃著杯子,眼睛用力瞄來瞄去,就是找不到放杯子的地方。
林仙草用力搖了搖頭,長長吐了口氣,看著模模糊糊的秦王,舉著杯子道:“我再喝幾杯吧,要麼不醉,要麼醉死,半醉不死最討厭。”
秦王幾乎俯到林仙草臉上,細細看了好一會兒,滿意的笑著從林仙草手裡奪下杯子,想了想,又倒了大半杯酒,伸手將林仙草摟進懷裡,一口口喂她喝了,這才放下杯子,一邊半拖半抱著林仙草起身,一邊揚聲吩咐侍候沐浴。
秦王高估了林仙草的酒量,低估了三十年陳的薔薇露酒的威力,驚嚇中辛苦寫了一天作業,又幾乎是空著肚子喝酒的林仙草沒等沐浴出來就直接醉死,呼呼睡著了。
秦王盤膝坐在床上,手支在膝上托腮看著面前睡的臉粉撲撲、嘴角上翹,明顯做著美夢的林仙草。
能想出的法子他都試過了,怎麼折騰她都呼呼大睡。
秦王鬱悶的氣血不暢,她睡成這樣,他憋滿腹心事一肚皮話沒處說,又如何能睡得著?
林仙草直睡到日上三杆,一覺醒來,床上只有她一個了。
雲秀一下子從腳榻上跳起來叫道:“姨娘總算醒了。”
林仙草慢吞吞爬起來,雲秀一邊侍候她洗漱更衣,一邊低低的稟報:“爺要上早朝,早就走了,吩咐不許吵著你,說要讓你自己醒,還有王妃那裡,爺讓人替你告假,我想想別人去不合適,就自己去了一趟。王妃問你是病了還是累著了,我跟王妃實說了,你陪爺喝酒醉倒了,王妃沒說別的,只讓人拿了一包醒酒的藥丸子給我,還有,爺說讓你今天歇一天,字就不用寫了,昨夜裡我不放心,在外面暖閣支著耳朵聽了一夜,沒聽到什麼動靜,那避子的藥丸子還要不要吃?”
“不用。”林仙草怔怔的想了想,搖了搖頭,就算她醉了,他要是那啥,她也應該有點感覺。
“剛才你說什麼?今天不用寫字了?”雲秀點了點頭,林仙草呆呆的站著,瞬那間有種放大假的感覺。
昨天她做了一夜過去的夢,擠地鐵上班半夜屋友又象老鼠一樣悉悉瑣瑣吃東西……
唉,真是美夢啊。
晚上秦王沒有回來,今天是十五,初一十五秦王雷打不動歸王妃使用。
再隔天和隔天的隔天秦王都沒回來,秦王不回來的正院安靜美好之極。
雲秀出去了兩趟,換了頭一批銀票子回來,當天晚上就縫進了夾衣裡,穿上再沒脫下。
幾天後秦王回來,一進垂花門就高聲叫仙草。
林仙草急忙放下筆,穿上鞋趕緊往廂房門口奔,剛掀起簾子,秦王已經大步衝到廂房門口,一腳踏進廂房,攔腰抱起林仙草,低頭狠狠在她唇上親了下問道:“想我沒有?”
林仙草被他摟的透不過氣,親的發暈,扎著手想掙扎出來,秦王卻樓的更緊了,低下頭,一張臉離她的臉只有寸許,往林仙草臉上噴著熱氣又追了一句:“快說,想我沒有?是不是想的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