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纸堆》 闲听落花

秦王又是意外又是愕然的看著滿臉木然無趣、翻的飛快的林仙草,抬手按在書頁上,指著書上兩人相疊、描畫極細緻的工筆畫笑道:“你看看,這個好,你身子軟,玩起來必定有意思。”

林仙草歪著頭,用手指一絲絲點著看的極其仔細,輕輕’嗤’笑了一聲道:“這個看著好,做不出來,畫這畫的人亂畫,你看看,這條胳膊,怎麼能擺在這裡?手心是這麼著的,這不可能,除非把胳膊擰斷了,不然這胳膊、這手,怎麼也擺不出這個樣子來,還有這腳,你看看,這腳趾頭是朝這個方向的,這不對,是人都沒法子把腳扭成這樣。

這畫肯定又是人家亂畫騙錢的,這書很貴吧?你肯定被人當……被人騙了。

還有這一幅,你看看,更不象話了,這頭這麼擰著,”林仙草扭著頭示,:“唉喲,再擰頭要掉下來了。不信你試試,沒法這麼扭,還有這個,這就更不對了……”

林仙草滿肚皮的惡趣味,依著解剖學的標準,指著畫,極其認真的和秦王說著畫裡的荒唐不合理的地方,掰完一幅,翻過來,興致勃勃的再說下一幅,只聽的秦王目瞪口呆,滿心滿腹的曖昧旖旎被林仙草說的一絲都不剩了,只呆待著看著林仙草,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林仙草’嘩嘩’翻完,雙手捧著書’啪’的扔到那一疊書上,拍了拍手嘆氣道:“這年頭騙子真多,傻~~啊那啥都不夠用了。”

秦王心裡塞滿了說不出什麼感覺的感覺,只覺得胸口悶的發甜,好半晌才勉強抬起手,用力揉了一會兒太陽穴,才說出話來:“這怎麼是騙子?這不比你那本強多了?”

“我那本?哪本?我有這樣的書?噢,你說的是那本妖精打架吧?你這本跟我那本不一樣,那本書王妃已經教訓過了,說府裡不許有畫著妖魔鬼怪的書進門,一是不許沾邪氣進來,二來,是怕生事。

也是,那書看著是怪嚇人的,還說你燒了那書是為了我好,這我知道,爺和王妃都是為了我好,爺還說要發賞賜給我呢,要不是為了我好,怎麼會賞我?當然都是為了我好……”

林仙草重重咬著’賞賜’兩個字唸叨不停。

“王妃怎麼知道你有那本妖精打架的書?”秦王滿肚子的悶氣找到了一絲出口,聲音裡透著陰寒和惱怒,打斷了林仙草的廢話。

林仙草眼珠一動不敢動,楞楞的直視著秦王,心思卻轉的飛快,這話要怎麼答?怎麼才能挑撥的不動聲色?

喵的,這活真心不好乾,天地良心,她真沒幹過這事。

“你這院子裡最近添人了?”秦王瞄著楞楞的根本反應不過來的林仙草,根本不指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乾脆直截了當的問道。

林仙草得了大赦般,急忙點頭如雞琢米,“對對對,王爺怎麼知道的?去年這院子裡有兩個丫頭到年紀放出去了,前兒王妃說人得配齊,就說讓顧嬤嬤給我挑兩個好丫頭送過來,當天董嬤嬤就把小桔和小荔送過來了,這兩個丫頭是真好,要不,我叫進來您看看?”

林仙草忙將前因後果細細說了一遍,又殷勤的建議道。

秦王厭煩的搖了下手指,惱怒的擰著眉頭,端起杯子,看著茶水卻不喝,過了好大一會兒,才沒有感情、平平的說道:“爺最厭惡自作聰明的女人。”

林仙草瞄著他,想了想,陪著笑臉,小心的隨聲附和道:“我也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不管男女。”

秦王卻彷彿沒聽到林仙草的話,臉色陰沉沉再沒緩和過來。

這一晚上,還真是認認真真歇了一晚上,啥事沒幹。

林仙草長長舒了口氣,秦王惱了,這事可不怪她,她可什麼也沒說。

早上,秦王的起床氣大的嚇人,這也不好,那也不合適,怒氣衝衝的發作林仙草,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林仙草暈頭漲腦,更加手忙腳亂,喵的,又自搬石頭砸自己腳了。

林仙草好不容易侍候秦王穿好朝服,秦王一臉不順要找岔的樣子,坐到榻上,橫了一眼几上羅列的早餐,又豎看了一眼,一抬手就掀翻了出去:“這都是什麼東西?”

一陣’嘰哩哐啷’後,滿屋寂然無聲,秦王怒氣衝衝拂袖就要出去,一轉身,不知怎的,竟一腳踩在小荔腳上,只踩的小荔忍不住一聲痛呼,秦王抬手揮了小荔一巴掌,厲聲斥責:“沒長眼的東西!”

小荔往炕邊撲倒過去。

秦王幾步出了屋,一邊走,一邊惱的一迭連聲的叫著,讓人將小荔拖出去,就這麼怒氣衝衝的出了林仙草的院子。

林仙草一路跟到院門口,眼看著秦王走遠了,一口氣鬆下來,挪了兩步,背靠著遊廊欄杆一路滑著坐到了橫欄上。

這貨還是個人嗎?

嗯,這裡是龍潭虎穴,這貨是惡龍,正院那個是笑面虎,一對兒吃人不吐骨頭啊。

得趕緊想法子出府,怪不得那些什麼妃子皇后的,都是年紀青青就死了,跟著這樣的貨,誰能活得長?

無論如何得趕緊出去,她林仙草還想長命百歲呢。

坐了好半晌,林仙草才扶著欄杆站起來,往正屋挪回去,還沒進屋,院門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柳嬤嬤帶著幾個婆子直衝過來,穿過院子直到臺階下,柳嬤嬤抬手止住幾個婆子,提著裙子氣度從容的上了臺階,衝林仙草點了點頭,算是見了禮,臉上帶著絲笑容說道:“爺吩咐了,姨娘院子裡新來的兩個丫頭規矩還沒學好,不能在內院當差,我先帶她們下去,回頭稟了王妃,再挑好的給姨娘送過來。”

說著,不等林仙草答話,往旁邊讓了半步,衝婆子抬了抬手。

幾個婆子動作乾脆利落之極,架了小荔、小桔,將東西收拾好拿了,也就半盅茶的功夫,一群人’呼’的進來,又‘譁’的退走。

林仙草直著眼睛呆站著,好半天,總算回過味兒來了,敢情這位爺是在幫她拔釘子呢。好了,這回不用看著釘子生鏽了,這事,怎麼急轉直下就成這樣了?

林仙草旁邊,小桃小杏一左一右站著,小桃滿臉的幸災樂禍,興奮的幾乎站不住,她看著那兩個比她好看的丫頭就生氣,趕的好!爺英明!

小杏滿臉恐懼的緊挨著林仙草,大氣不敢出。

半晌,林仙草才慢慢轉身看向屋裡,抬手指了指,小桃和小杏倒還明白,忙進去收拾屋裡那一片狼籍去了。

林仙草轉頭四下看了看,從耳屋門口拖了只小竹椅過來,坐在廊下,靠著牆,仰頭望著還灰暗一片的天空發呆。

小桃、小杏收拾好,林仙草進屋直撲床上,一直睡到小桃提了午飯回來,才勉強爬起來,吃了幾口飯,飯後,滿院子轉著圈,想著傍晚請安該怎麼個請法。

小趙姨娘滿臉幸災樂禍的看著垂頭喪氣進來的林仙草,快意無比的和她打著招呼,也不管林仙草理會不理會,只管熱情的沒話找話。

王姨娘鄙夷的瞄著林仙草,又惹的爺大發雷霆,這種人算是沒救了。

孫姨娘看起來心情很是舒爽,只有趙姨娘,不動如平時,果然是修佛之人,就是與眾人不同。

果然,姨娘們請了安,王妃打發了諸人,又單單留下了林仙草。

林仙草拘謹的垂手站著,王妃慢慢抿著茶似喝非喝,目光陰沉的盯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林仙草站的頭都有些暈了,才聽到王妃慢吞吞的問道:“今天早上,是怎麼啦?聽說連那兩個丫頭也有了不是?”

“是。”林仙草忙從王爺早上坐起來的每一個細節說起,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王妃凝神聽著,眉頭蹙了半晌,才接著說道:“爺怎麼會平白無故發作你們,昨晚上出過什麼事沒有?”

林仙草抬頭看了眼王妃,擰著眉頭凝神想了半晌,直著眼神搖了搖頭,又想了想,看著王妃,低聲道:“爺來的時候,看著是好好兒的,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臉色就越來越難看。

我都說給王妃聽聽,爺來的時候,拿了七八本書進來,說跟上回燒的那些書差不多,拿來賞我的。

我嚇了一跳,王妃訓戒過,府裡不能有妖魔鬼怪的書,這話我牢記著呢,我就跟爺說了,王妃訓戒過,妖魔鬼怪的書不能進府。

我就說了這麼一句,爺臉色就難看了,嚇得我一個字也不敢再多說,過了好大一會兒,爺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他最討厭自作聰明的女人。”

林仙草哭喪著臉,看著王妃接著道:“我怎麼就成了自作聰明瞭?從那起,爺就沉著臉再沒說話,就這些,我真沒自作聰明。”

王妃臉色青白一片,怪不得,原來是這麼回事,林仙草那些亂七八糟的書是私藏的,自己竟然知道燒了哪些書……

自己也是大意了,原本是好意,想教導教導這個蠢貨,可這個笨到不透氣的蠢貨!

王妃胸口針刺般生疼。

爺最恨自己盯著他的行蹤,這一著失手,又不知道陪多少小意才能彌補過來。

這個蠢貨!

王妃盯著哭喪著臉,還在自責的林仙草,又氣又悶,一時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過了好大一會兒,王妃才抬手指著林仙草恨道:“你……滾回去!”

林仙草半張著嘴,彷彿嚇怔了,連往後退了幾步,轉身倉惶奔了出去。

一路奔出正院院門,轉了個彎,林仙草才停下步子,扶著根小樹喘氣。

小杏跟上來,喘著氣問道:“姨娘這是……怎麼了?跑成這樣,這府裡,不能跑,再急也不能跑,要是讓嬤嬤……嬤嬤們看到,不得了。”

林仙草喘了一會兒,稍稍順了順氣,點了點頭,往自己院子裡回去了。

王妃臉色鐵青的端坐在扶手椅上,竟然平白讓爺厭惡了一回,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迴轉過來。

偏這事,她一來發作不得,二來,竟連分辨都不能分辯一句,不管是發作還是開口,爺立時就知道她知道了昨晚和今早林仙草院子裡的事,林仙草是蠢成那樣的一個蠢貨,爺必定會覺得是自己怎麼想法子巧問、逼問了那個蠢貨,這才得了這些信兒。

這個時候,為了這麼個蠢貨,竟惹怒了爺。

王妃氣的猛的站起來,抬手將旁邊几上插滿團菊的水晶瓶掃到地上,站著喘氣不止。

這口氣硬生生悶在胸口,咽不下吐不出,直憋的她喉嚨發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