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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爾會遇到這種狀況,去做有失敗的風險;不幹有坐以待斃的風險。可謂進退兩難。不過他和老徐祖孫踏上前往儀真縣地界的大道時,走出來就已經沒法退縮了,也許更早就決定了如此。自從官府密探掌握了彭天恆的信息,再去權衡進退已經失去意義。

或許他和彭天恆之間就是一種“遠近”規則。接近目標時是張寧的機會,只有在此時他才有發揮的餘地;而彭天恆的活動應該是遠離接觸的時候,對手夠不着他才有更多的活動空間。現在張寧夠着了彭天恆,掌握了他的動向,抓住機會充分發揮才是正確的決策吧?

他們出城後做了點準備,買了些乾糧,還有一頭牛預備需要時做偽裝,然後連夜趕到了預定田莊附近。張寧觀察了地形,便帶着兩個下屬爬上了一座灌木叢生的山丘,山頂多長雜草,山坡上卻被開墾出了一些小塊土地,種着耐旱莊稼。老徐和文君沒說什麼,聽從張寧的安排,三人默默爬上山坡。

旁晚時出的揚州城,現在天色已經完全黯淡了,只有冷清清的月光。雜草中可能有些帶刺的植物或者草葉子呈鋸狀的,饒是張寧穿着長衣長裳手背上此時也發覺又癢又痛,被划了些皮外傷。

“北面有一個田莊離得還比較遠,現在看不太清,沿路過去就是了。賊人可能從田莊出來,也可能從外頭去田莊,不過必經這兩天路中的一條,因為出莊子的大路只有這兩條,目標沒有防備不太可能往野地里走。”張寧撓着手背說道,“伏擊的準備分三步,第一步去田莊附近瞧瞧那人在不在裡面......”

剛爬完山,張寧體力不是太好便喘氣歇一口停頓,文君便很快問道:“怎麼才能知道?”

張寧左右一看,找到一塊石頭坐下去,“咱們有人在裡面做了暗號,西邊樓上有扇窗子,若是窗戶半掩裡面掛晾着紅色的女人衣服,就是人不在;如果關着或者什麼也沒掛,人就在裡面。稍微靠近一點就能瞧見,十分容易。”

他說得十分容易,但文君依然一臉迷惑,可能覺得張寧什麼都準備好了,連他的人也卧底到了別人內部,卻為何偏偏找他們兩個結交不久的人來辦事?文君和老徐對這事兒理不順的疑點不只一個,但老徐都沒問,她也算懂事沒亂問。

“我去。”老徐道,可能他覺得一個人靠近那田莊多少有些危險。

這時張寧便道:“行,老徐辦這事。但文君也有另一件差事,就是準備的第二步,下山去瞧好路線和咱們藏身伏擊的適合地點。因為不確定那人究竟走哪條路,這座山上視線比較開闊,只有看到了人馬才能臨時下山趕到預定地點......地點要選兩處,等老徐回來再決定選在哪個方向。”他頓了頓又道,“選擇路線有兩個要求:第一可以及時趕到預定設伏點,第二行動時能盡量隱秘避開大路上的視線。二位都聽明白了?”

文君脫口道:“那你做什麼?”她可能對張寧有點小成見,還是其他什麼心理,張寧倒沒心思去弄明白,反正她在挑釁自己的權威。

“我什麼也不幹,指揮你們倆。”張寧毫無壓力地說。

老徐道:“東家運籌安排條理清楚,這才是我們辦事成功的首要。”

張寧點點頭:“勘察路線之類的,本來就是你們的經驗更豐富,交給文君也是我對你的信任。出發,辦好了事回來休息。”

老徐先下山去,估摸着半夜了才回來。

“尋到了那窗子,太晚沒掌燈,跑到圍牆跟前才確定窗子關着,這大半夜的都關着窗子,不會有錯?”

“不會出這種錯,那賊就在田莊里,估計不會一連幾天都在那裡,我們守株待兔等着他出來。”張寧表面淡定地說,好像成竹在胸一般。

張寧想起自己在南京家裡被偷襲時的情形,“莊子里是對方的主場,賊人不僅熟悉地方,更有部下人手幫忙,咱們進去辦事難度太大,還是按照原定計劃,沿途設伏。文君下山去勘察路線地點,讓你爺爺歇會兒。”

徐文君領命而去,回來時描述了一番勘察的路線和設伏計劃,張寧聽來還算靠譜,轉頭看老徐,老徐也點點頭。

張寧便道:“最後的準備就是辨人了......”他回憶了一下密探報信的描述,“那賊長得又高又壯,四十餘歲,面闊臉上鬍鬚很密形同胡人,江浙這一帶臉上長那麼多鬍鬚的人反倒少,所以便於辨認。此人出門多半是騎馬,因為這鄉間的路沒法行車,步行又太不方便。”

老徐提醒道:“站在這山上看,有點遠可能看不清面相的。”

“關鍵是人手不夠......”張寧道,“只能這樣辦,看着有點像,我們就立刻趕去設伏地點等着。如果確是抓的賊人便動手,否則就藏着不動。”

當然這樣安排有漏洞,如果他們是分兩批在短時間內出莊子,而且是各走一條路,彭天恆走後面;那張寧等人就可能撲空了。彌補的法子就是重新勘察,等這彭天恆回來時動手......人不夠有啥辦法。

三人便輪番休息,一人醒着觀察情況,其他二人靠樹睡覺休息。

張寧一晚上基本沒睡着,手背上癢痛、脖子里好像鑽進去了什麼小蟲子咬了幾個疙瘩,反正很不爽,心裡還掛着事,怎麼也睡不着。果然風餐露宿是件辛苦事,老徐他們願意投靠靠山安頓下來不是沒有理由的,什麼浪跡天涯無拘無束都是扯淡;定居本身就是人類生存條件的改善基礎。

直到早晨時困得沒法才迷迷糊糊地眯了一會兒,不料剛迷糊過去就被叫醒了。老徐指着南邊反方向的路道:“有一騎從外頭往莊子這邊來了。這鄉下行人稀少,騎馬的就見這麼一個。”

張寧揉了揉眼睛,往南邊瞧了一陣,說道:“賊人在莊子里,不會從外面來,別管他。”

“那吃點東西,長精神。”老徐說著從包裹里拿出乾糧和水袋來。張寧接過來一團東西,弄開包着點心的大葉子,只見裡面是糯米團,咬了一口沒什麼味道,食慾不佳,就要過水袋喝水,一面觀察着那個向莊子里騎馬的人。

路上一騎由遠而近,好像穿着月白袍子。從這兩條路過去,只能去那田莊,路上騎馬的人多半和彭天恆也有點關係,不過應該不是他本人。不料那人並未繼續前行,而是下馬沿着田間小道進了一間破敗的茅草棚。

那茅草棚應該是莊稼成熟時農人們蹲守避免被盜,或是午間在裡面休息的臨時搭建的簡陋棚屋。騎馬的人進棚屋確是有點奇怪,特別在南方一般莊稼戶哪裡會騎馬?連張寧生在殷實家庭以前都不會騎馬的。

奇怪的人多了去,張寧也不管人家是幹什麼勾當的,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逮住彭天恆!

又過了許久,田莊那邊一騎過來了,這下張寧等三人都提高了警惕,小心地張望,老徐開口道:“東家......”

“先別急,那人走得慢,等近一點。”張寧心下緊張,但一個聲音說越是關鍵時候越不要急。

等了好一會兒,文君忍不住說道:“不就是你說的那人么?臉上黑糊糊一片鬍子老遠就看見了,而且人高馬大。”

“嗯。”張寧點點頭,“不過我瞧着他不像是要出遠門,走得慢、而且常常東張西望,面向那間窩棚已經三次,說不定是去和剛才過去的人見面的。”

話音剛落,果然見那漢子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牽着馬往小道上走。老徐回頭道:“東家真是神機妙算。”

只要穩住氣不心慌,是個人都看得出來的事,實在算不得多高明。張寧沉吟片刻說道:“那漢子就是咱們要抓的人!改變原定計劃,直接去草棚抓人。”

“這樣反而簡單了。”老徐道,“那草棚四周都是水田,如果騎馬逃,羊腸小道般的田坎不利行馬一旦馬蹄陷到水田裡,比徒步還慢。”

張寧想了想才道:“牽牛馬從山後下山,避免被提前發現。下山後把馬拴在下面......老徐牽着牛裝作農戶繞着走,繞到草棚對面的位置。我和文君徒步從正面的小道過去,前後夾擊避免他提前警覺想要逃跑。老徐的身手應該最好,弱點在咱們這邊,文君能纏住兩個人等老徐合圍過來么?”

“應該能行!”徐文君正色道,“不過如果我是被堵在草棚里的人,肯定往爺爺那邊走。爺爺也許真是農戶呢?就算懷疑一個老人家總比兩個年輕人好對付嘛,誰知道你不會拳腳?”

“言之有理,就這樣辦。”張寧斷然道,“出發!此事全仰仗二位之力了,成敗在此一舉。”

三人遂從後山默默下山,老徐忽然說道:“如果老朽有什麼閃失,文君......”

張寧道:“老徐儘管放心辦差,無論發生什麼事,我保管給文君找個好人家。”

老徐道:“東家收她做妾也行。”

“爺爺......”文君臉上頓時一紅,“不會有什麼事,爺爺對付兩個人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