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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強他真不是第一回,兩年前姚姬才是第一個受害者,雖然當時如果張寧知道真相肯定不敢幹。現在姚姬知道董氏的事後,卻好像表現得很淡然;張寧當然不會把這種事告訴別人,姚姬是個例外。她已經從春梅那裡得到了一些消息,只是無法確認,而張寧也不想隱瞞她,連後世身份都願意告訴她、又有什麼秘密不能說的?

“我會幫她保守此事,這也不是件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你不用掛心了。”姚姬輕言道,她說得輕描淡寫,“更不必擔心她,她一開始可能有一段時間心『亂』如麻,各種感受反覆糾纏,但過一陣子就會好的。”

在家裡姚姬的髮式很隨意,長發在兩鬢處挽起,形如畫紙上的一筆順暢自然的勾,柔順烏黑的青絲有着健康的光澤。最美的還是她平坦的額頭與頭髮交際處的髮際,黑『色』的青絲與潔白的肌膚相襯,好似一張白『色』宣紙上的水墨美人畫兒。但她的顏『色』並非如此單調,朱紅的嘴唇和衣服交領上亮閃閃的金絲點綴其中,既不落俗又顯貴氣。

張寧不想再繼續談論董氏,這時他便說道:“我必須要打贏這場仗。因為……”

姚姬的眼睛很明亮,這時便似笑非笑地看了過來,彷彿有所深意。她平常的表情差不多也是給人這種感覺,不是那傷春悲秋的小女子的閑愁,也不會給人嬉戲的輕浮,卻是微笑着,帶着點風情、關心、也會叫人畏懼。平安傳299

張寧覺得有些話在姚姬面前再提就太俗了,便避而不談,只道:“有不少原因,其中有一條我覺得必須取勝的理由:咱們走到現在,做了那麼多事,總得有點意義罷?”

“意義?”姚姬沉『吟』着,好似在想這個詞。

張寧道:“我們起兵以來死了不少人,也佔了一些地盤,若就這麼被平定了,或者只是為了爭奪一些利益,那付出的諸多代價又有什麼意義?也許母妃說得對,當咱們有了一些權力之後,依仗權力掠奪一些東西算不上要緊,而且可以霸佔更多的好處,有好房子住、錦衣玉食;可是咱們在位置上得到的同時,也許也應該盡一些責任或者使命,這是權力的良知,比顧忌小節更加重要。”

姚姬微笑着點頭道:“你這麼想是好事,人總得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找點理由,我不希望你像父皇那樣總是在懊悔過失。”

“于謙雖然被逮了,他不再是我的對手,但偶爾我還是會想起他。他有信念,支撐着他能在大事上有所作為。”張寧說話的口吻一往如故,語速較快但口齒清楚,若是在想問題則每句話中間的停頓時間有點長,卻不是將語速放慢,“而我做的事,換一種角度,假如真的奪得天下大權了,在治理國家方面真就能比宣德帝做得更好?”

姚姬毫不猶豫地說:“我相信你能比他做得更好。”

張寧搖搖頭道:“其實帝國一統之後開始穩定了,治理得好一點壞一點都沒多大要緊的。我要嘗試起兵去奪當今朝廷的權,最大的意義不在於有平治天下的抱負,而是要抓住幾千年以來文明的關鍵點,這才是我從良知上不應該推卸的責任;而且還有了一定的條件、不是肯定做不到,這關係的不僅是億兆民生、更是幾百年十幾代人的氣運,那就無法推卸,不然才真會於心難安。

為何我要說現在是幾千年文明的關鍵點?我不想對自己的家國妄自菲薄,也沒必要狂妄自大……現在大明宣德二年,後世紀年大約是十五世紀前中期,在此之前幾千年里,漢人的發展遙遙領先於所有地方,所謂天朝上邦沒有什麼不對;西域大食,以及更西面的歐洲,從我們這裡學到了造紙、印刷、司南、火『葯』,還有更多的東西,他們治理的秩序也完全比不上我們,可以說所有的地方都在不同時期向我們學習。

但是從現在開始,情況可能已經逐漸扭轉了,歷史的機遇會傾向於西方。之後他們的發展會很快,會爆發工業革命,完全主宰這個天下,他們會瘋狂地得到補償。這也沒什麼,既然別人可以吸取咱們的東西得到進步,我們有何不可?此中關鍵便是以後不能與大格局脫離,只要與西方有着聯繫,以後情況再壞至少可以跟緊他人的腳步……”

姚姬默默地聽着,只是問道:“這是你從幾百年後得到的見識?幾百年後天下會是什麼樣子?”

張寧笑道:“一言難盡,總之改變非常大。從現在看六百年前,晚唐時期與當今世俗,也許在衣帽習俗人文道德方面區別並不大;但再過六百年,我們這些秩序賴以存在的常綱基礎都會不復存在了,幾千年的秩序全然改變,周禮衣冠也『盪』然無存……便是拜西方的急速發展所賜,讓所有的一切都不能不改變。”

姚姬對他的話不置可否,但張寧相信她一定是能理解大概的,因為母子倆的這種交談已經不止一兩次了。張寧在這裡想和人說說心裡話,也就只有姚姬,別人是根本無法理解的。

在這個時代,除了談論吃飯沒有母豬生了幾個仔這樣的話題,一旦涉及大道理的層面,言必以古之聖賢作為論據,若是出自四書五經等典籍的道理那便更加妥當了,這樣才會是真理。你和人談工業革命、談文明進程,引用哪個聖賢的話去,不是扯淡么?

張寧道:“我不否認于謙是個了不起的人,但他堅持的信念,也許把時間拉長、意義也就那樣了,不見得有多偉大。”

“畢竟還年輕哩,你真是太計較高低輸贏了。”姚姬輕笑道,“好吧,我並非偏心,至少在我眼裡,你比于謙強多了。”

張寧同樣不置可否,說道:“我也並非一開始就想起兵殺個血流成河,當初入朝為官,本來就是想在海貿上有所作為的,奏疏我都寫了一份。我覺得鄭和的西洋艦隊應該起到更大的作用,而不是就此讓它湮滅了。”

“你是說下西洋?傳言可是‘燕王’為了找建文君下落乾的事,燕王怕建文君逃到海上去了。”姚姬道。

張寧道:“我倒不覺得全然是這個緣由。燕王是通過武力奪得天下,他需要四處樹立威信證明自己強大,西洋艦隊威加四海,在各地耀武揚威讓別國來朝,是一種不錯的手段……但是到了洪熙宣德後,帝位傳承下來已經比較穩固了,朝廷沒有多少必要再耗費錢糧維持這樣的活動。您也想得到,仁宗後大明已停止了北方的進攻戰略、轉入防禦,南方交趾撤軍也是勢在必行;當然下西洋這種事也會停止,這幾乎是必然的。

按照歷朝歷代的規則,到了現在,只要戰爭一停息,天下大勢就該轉入‘休養生息’的階段,那些好大喜功的事都要逐漸消退,若不是燕王事先修好了北京紫禁城,今後要動土木修築宮殿也是十分困難的。所以鄭和艦隊這次貌似海上擴張的機遇,無果而終並非偶然、幾乎沒什麼懸念,除非有人決心干涉並為之付出極大努力。”平安傳299

姚姬聽罷好言勸道:“你還有許多事要做,所以不要像上次那樣頹喪了,我會幫助你的,我相信平安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

張寧注視着她的臉:“如果母妃希望我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我便一定要設法變成那樣的人。您如同來自天上一般的仙子,若我自覺是凡夫俗子,恐怕與你親近之時會自慚形穢。”

“我哪有你說得那般好……”姚姬難得地笑靨如花。

張寧沉『吟』片刻後又道:“我明天一早去官署,就把官軍的方略和參議部的幾個人說道說道,讓大夥想想辦法,或許有法子應付過去的。”

姚姬點頭道:“如此甚好。”

“還有一件事,現在諸事要緊本不是時候,不過想起來了就先和您提一句。”張寧道,“我覺得辟邪教應該到轉變的時候了。”

姚姬聽罷眉頭微微一皺,面『露』不解之『色』。

張寧忙道:“我並非有讓您放棄辟邪教的意思,只是應該把那些人的名頭和組織方式換一下,不能再以神神鬼鬼的東西出現。咱們起事的前期為了儘快拉攏一批人,開宗立教是捷徑,可一旦有所發展之後,這東西對名聲不好,無論是士人還是大多數官民百姓都會覺得咱們名不正言不順是歪門邪道,難得人心。”

姚姬沉『吟』道:“你說得倒是有幾分道理,等時機好了,我慢慢與總壇的護教和分壇壇主們商量一下再說罷。”

張寧告辭,回到家時天早就黑盡了。果然周二娘發現他的臉上的紅腫未全消,疑心一起,又說在他身上聞到了一股子女人的氣味。張寧在衣服上猛嗅了幾口,強辯說沒有,至於臉上的紅腫,是在母妃那裡出言不遜被她給打了;姚姬只好在不知情下為他做了擋箭牌。

他又說今天太累了,洗了個腳穿着褻衣便倒頭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