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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流水枯、江河水窄,大地堅凈。辰州曠野上的主糧作物在這個時節早就收割完了,加上戰爭**的破壞,此刻是滿目荒蕪,連許多水田因為無人灌溉管理也乾枯了,只有偶然之間能看到幾塊小小的冬季菜地,卻不見百姓,百姓農戶早就躲避起來。

時值宣德二年建文二十九年、十月初九,兩軍在沅水東岸十餘里地開外遭遇,大戰一觸即發。兩天前朱雀軍自辰州城東南方返身進軍百餘里,直趨沅水一線;薛祿聞知動向,即率主力從辰州追蹤攔截,因其距離沅水較近,行軍數十里之後即截住了朱雀軍前行方向 ”“小說章節 。

此地沅水勾勒出的水線,如同一個凸字右倒,河流向東突出;兩軍相接的dìfāng便是沅水突出頂點正對的東面十幾里。zhōuwéi地形一片曠野,起伏低山;兩句主力各站東西較高地形,不過地勢也是比較平坦的,中間是一道大約河水支流衝擊成的谷地,低洼處yǐjīng乾涸。兩軍相距大約四五里地,遙遙相望。

“這裡做戰場,誰也不吃虧。”張寧站在高地上迎風眺望,回顧zuǒyòu說道。

荒蕪的土地上長滿了荒草,枯黃的野草和lǜsè的灌木為大地塗抹上了幾分顏色,南方的冬季照樣能看到綠意的草木。張寧眺望對面的夕陽,又說了一句:“估計開戰最早要明天,我們找個dìfāng駐紮下來,在這裡立哨警戒守住好地勢。未見敵騎兵大隊,探明了在zuǒyòu翼?”

一個武將稟報道:“回王爺,敵兵馬軍大隊在東北面,一部分在西邊辰州方向。”

張寧聽罷說道:“這有點風險了……敵軍大營主力比我們兵力多得多,橫向展開寬廣,咱們本就沒法防住側翼被包抄;其騎兵又在東西兩面,若是開戰時一部饒至我腹背,豈不是要把咱們建在東面低地的營地輜重給端了?”

周夢熊進言道:“只有現在就在此高地嘗試打井出水,若找到水源,則可將輜重調往高處,以中軍拱衛。”

張寧遂下令各部就地打井。果然天黑之前就找到了井水,這湖廣潮濕之地,水網眾多,地下水也還是挺豐富的。當下中軍便忙活着把車輛輜重搬上高處,這邊地形雖較高,但算不上山,形勢是相當平緩的、大局看來有高低起伏而已,車輛上來也不困難。

各部挖壕溝構成簡陋的營地。朱雀軍出動了絕大部分武裝力量,除了騎兵團,步炮軍總人數在幾次戰損之後還有大約一萬二千多人,分作八“部”;部並不是正式編製,是大將臨時領的人馬,由兩哨組成,共約一千五百人。朱雀軍編製最大的是營,永定營和常德營,下面就是哨,一哨五大隊共約七百五十人;兩哨組成一部,可由一個武將統一指揮,既可以形成一股較大的進攻力量,又可以在必要時組成完整方陣防禦。

山野上十分忙碌,細觀則井井有條,hǎoxiàng每個人都zhīdàozìjǐ該做shíme,都有活兒上手。

fǎngfó有一種神力在操控着這一切規則,但也可以稱作組織性。從某種程度上,張寧認為漢人天生就是戰士。當然和游牧民族那種牧民就精於弓馬騎射,散開放牧、集中馬戰的天生戰士有所不同;農耕最發達地區的子民,勤勞的本性造就了極高的工作效率,無論是工匠還是農夫,只要上頭告訴他們應該做成一件shíme事,他們就能自發地協調合作起來。戰爭是一大群人的規則、需要組織需要秩序,不是單打獨鬥,所以張寧認為人們是天生的戰士也不為過。

雖然此刻朱雀軍處於一種被優勢兵力包圍的形勢,但看得出來將士們積極性很高,他們極其需要“收復”常德,奪回家室和土地;多次以少勝多的jīngyàn也給了他們自信。

及至晚上,曠野上已是火光點點遍布大地,時不時傳來一陣起鬨的喊聲,那是武夫們在晚飯後jìnháng一些粗礦的遊戲。在農耕文明的鄉村野林,通常都是極其寧靜的,而今夜此地卻熱鬧如大都市。

在朱雀軍中軍大營,各部主將也聚攏在一塊兒,圍着一堆篝火便吃東西便說話。烤的肉食主要是臘肉,少量的野兔野鳥。不過說實話張寧覺得湖廣的臘肉用火烤直接吃的滋味實在不怎麼樣,太咸了。

眾將出戰時一般隨身都帶着小刀火石等玩意,烤了肉直接就掏出小刀來切,吃得是滿手滿嘴黑油。張寧見狀找了根木頭削了把叉子,然後將肉塊放在一塊木板上,左手拿木叉右手拿刀子嫻熟地吃起來。

那大腦袋陳蓋見狀表情比誰都誇張,眼睛都看直了,嘀咕道:“王爺還有這等本事哩。”一個武將笑道:“王爺乃飽讀經書的賢人,氣度自是風雅。”張寧笑道:“你也可以削根木頭試試。”陳蓋便依樣畫瓢,不料用起來十分不利索,終於生氣了把木叉一丟說道:“我還不如用啃的!”眾人哈哈一陣鬨笑。

就在這時朱恆正經說道:“敵軍有重炮,若是其憑藉優勢兵力欲主動進攻,我們便等着避免遭受重炮wēixié;但若其按兵不動,我軍旨在速戰速決,也就只能主動發起攻擊。”

張寧放下手裡的小刀,也說道:“朱部堂所言極是,咱們放棄了辰州,幾經博弈,目的就是要在開闊地與敵軍成決戰之勢。今番一戰guānxì生死存亡,不計代價也要取得此戰之勝。望諸位共勉。”

眾將聽罷抱拳道:“臣等謹遵軍令。”

大夥在一起說了一陣話,張寧便讓他們各回營地好生休息,養好jīngshén後明日開戰。

張寧méiyǒu去中軍大帳,反而去了後面的一頂大帳篷,姚姬和家眷們就安頓在這裡,zhōuwéi是辟邪教的人在警戒。戰前最後一晚,他還是想和姚姬再短暫相處,也許過了今晚就méiyǒu說話的機會了,打起仗誰zhīdào會是shíme結果?

帳篷中點着一堆炭火,姚姬等人都在這裡,地面上還能看到草皮,只在坐的dìfāng蓋了油布和蒲團。張寧執禮之後取下頭盔,也找了個蒲團坐下來。在姚姬面前,就算正妃周二娘也表現得十分乖巧,話很少,姚姬成了女主人。她看起來很輕鬆淡然,或許是為了不給張寧增加心理負擔。

她甚至玩笑道:“你這出來打仗拖家帶口的,咱們倒像北方牧民一般。聽說蒙古人征戰時便是舉族遷徙?”

“牧民是可以流動生產經營的,咱們這一仗要是沒打贏,就失去了所有根基,最好的情況也就是流寇了。”張寧並不覺得那個玩笑好笑,只是嘆了一口氣。

姚姬好言勸道:“三國時劉備也曾被追得常換dìfāng,勿失志氣。”

在這軍營里到處都是人,一頂大帳篷里也住了好幾個家眷,姚姬和張寧說話的方式在人前便是不同的,也只能這樣堂而皇之地說話。

不過張寧在武將們面前笑得出來,一回到“家”里jīngshén鬆懈,情緒倒顯得不高,也露出了疲憊之色。提起劉備,張寧便想起故事裡劉備的兩個夫人都被曹操所擄的事來,那曹孟德hǎoxiàngtèbié喜歡抓別人的老婆;劉備hǎoxiàng也不介意,寧可讓“十萬百姓”拖累他,後來也不願意帶上區區兩個女人逃跑。

但張寧是十分介意的,他疲憊地喃喃說道:“我曾因zìjǐ的懦弱和錯誤失去過珍貴的東西,後來才‘懂事’了,原來失去的是值得付出任何代價珍惜的……我……”

折騰疲勞了好幾天,又加上長期的jīngshén壓力讓他此刻jīngshén有些恍惚起來,一時鬆懈就hǎoxiàng看到了夢中的夏日,午後的小河、蟬噪的竹林,還有美麗可愛的卻忘記了shíme樣子的小女孩,他的心裡一陣刺痛和懊悔。

“我不應該自私,更不應該害怕……”張寧的視線模糊了。在場的婦人驚訝地看着他莫名地流下眼淚來,此時他的模樣如此脆弱,完全不像平時那手握生殺大權的軍閥。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除了家人,還有辟邪教的護教和近侍。

他哽咽道:“我為shíme要害怕?大丈夫應該無所畏懼。可是我就是很怕,每次早上醒來不zhīdàozìjǐ在哪裡,是否有所依靠,心裡就恐慌得……”

“寧兒。”姚姬動容地稱呼道,聲音極其溫柔,“你坐過來。”

張寧像一個聽話的孩子一般坐到了她的身邊,姚姬扶住他的肩膀將其摟進了懷裡。清香的弱骨豐肌,讓他fǎngfó掉進了一個溫柔鄉里,身心極其舒服。

帳篷里沉寂了許久,張寧才漸漸回過神來,他意識到zhōuwéi有不少,忙在姚姬的胸襟上蹭乾眼淚,接着站起來來執禮道:“母妃大人恕罪,兒臣方才失禮了。”

姚姬道:“shíhòu不早了,你今晚就在此歇息罷,可以讓二娘照料你起居。”

張寧為剛才的失態感到有些羞愧,忙道:“多謝母妃和夫人好意,我得回中軍大帳去,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