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好似又冷了幾分。
陌重提着繪香坊的糕點走在回府路上，路上行人散落，太陽也落下西山，一襲黑衣彷彿融在夜色中，來往行人不知道身旁走過的男子會是人人傳頌的陌神仙，倒也省了諸多麻煩。
細細散散落下了雪，陰沉中別有幾分悲愴味道，陌重神色依舊淡漠，近幾日皇城怕是不得安寧了。
不久前趕去了一趟寒川將慕容芷的魂魄禁錮在那裡，因為寒川厲氣太重身上難免沾染一星半點，陌重怕回府後被鍾玉或是璃歡看出端倪所以在外遊盪了半天直到身上的厲氣消散，才趕緊去了繪香坊挑了一些璃歡平時喜歡吃的點心。
想起慕容芷獨自被困在冰天雪地中卻沒有半分懼意的模樣，陌重總有些心神不安。
也罷，他和璃歡之間的恩怨絕不允許他人插手。對於慕容芷的一雙可以看透塵世的眼睛來說，這個女子太過危險。
好在她在自己的孩子和璃歡之間選擇了前者，如此一來便沒什麼好顧及的了。
行至陌府前對於園內的安靜有些詫異，想着莫不是璃歡熬不住困意先去睡了，哪想到推開門竟看到那樣一幅場景。
陌重看着虛弱倒在池旁的女孩，明明靈力護體卻像被冬風打了個透徹，心上侵襲而來的寒意要比寒川的厲氣更甚，寒冷到了心裡。
陌重疾步上前將璃歡輕輕攬在懷裡，看到桌旁空空如也的茶壺震的幾欲說不出話。
“璃歡？璃歡清醒！”
璃歡睜開霧蒙蒙的眸子，瞳孔渙散無法聚焦，神情委屈的讓陌重心軟。
“阿重，為什麼那樣恨的看着璃歡，可是璃歡做了什麼惹你傷心的壞事兒？”
“阿重，你別討厭璃歡，璃歡喜歡你。”
“阿重，阿重……”
璃歡聲音糯糯的酥到人心坎里，此時正抓了陌重的衣襟胡言亂語的說著，想到一句便說一句，想不到了就一聲聲干叫着陌重的名字。
“你竟是一整壺都喝下去了？屏息運氣，快都吐出來。”
那哪是你能喝的東西！
陌重焦急間失了威嚴，絕色面容上布滿擔憂，用靈力催着璃歡的背，奈何璃歡頭腦糊塗著聽不懂陌重說的話，一點力氣也用不上，只軟軟的癱在陌重懷中，小模樣看得極是讓人心疼。
璃歡自己做不來只得陌重來做，可是以外力催胃的感覺異常難忍，茶水是陌重調的與普通的不同，已經蔓延到璃歡周身，要想完全清出來璃歡必然會十分痛苦。
陌重懊惱，明知道此事有危險怎麼就大意留她一個人在府中，雖然她活了一百六十年但為人處世始終停留在孩童階段，接下來要承受的治療異常痛苦，一個孩子要撐過去太艱難。
璃歡虛弱無力，感受到全身麻木如同細微的電流緩緩在四肢百骸遊走一樣，忽然間電流放肆起來璃歡頭腦暮然清醒，不可控制的開始顫抖，疼痛難忍卻不叫痛，只是一聲聲虛弱的喚着阿重。
“璃歡，忍一忍。”
陌重閉眼釋放靈力去逐璃歡體內不可抑制的毒素，璃歡根本控制不住本能用微弱的神識與之對抗是以陌重怕傷到璃歡不得不增加了顧忌，疼痛持續不滅猶如抽絲，璃歡折騰的再也叫不出聲可是身體還在不住顫抖。
夜已是月明星稀，陌重額頭布滿了汗，終於將全部毒素逼至璃歡手腕處陌重拿起一把匕首想割開一道傷口讓毒順着血液流出來。
陌重下手快准，鋒利的匕首刃在嫩白纖瘦的手腕上划過發出一聲奇異的嗡鳴聲。璃歡手腕並沒有受到傷害，但是匕首就像狠狠擊在了石頭上，出現了一絲裂紋。
陌重看着殘破的匕首久久無法回神。
喂她喝了近三個月的葯這時竟起了作用了！
魏蓮被困在墨蓮中急不可耐，卻是高興的，陌重調製的葯終於起了效果，只要它喝下鮮活的幻狐心頭血，她就能恢復人身永遠和陌重在一起了！
一向沉着冷靜的陌重臉上出現慌亂神色，下意識去看池中墨蓮，而墨蓮似有所感的輕輕搖晃。
璃歡虛弱閉着眼，看不見陌重臉上的掙扎。
久久沒有動靜，陌重似妥協，將璃歡從懷抱中放下。那壺茶水中的毒並不霸道，只是針對妖來說會有十分痛苦的感覺，快則三天慢則半月，身體自行運轉也能將毒慢慢清乾淨。
因緣輪迴，這是她應該承受的。
陌重鬆了手可是璃歡沒有鬆手，彷彿感覺到最親近的人放棄了她看着她痛苦，璃歡眼角落下眼淚，身上沒有力氣卻還死死抓住陌重衣袖，喉嚨發不出聲音還如溺水的魚，聲聲喚着阿重。
“放手！”
陌重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動怒。
那雙小手根本沒有力氣，只要自己微微掙開，璃歡就再也觸不到他。
可是他偏偏做不到。
陌重狠着眉色覆手喚出長劍直指璃歡胸膛，劍氣鋒利根本不需要用力就將璃歡身上衣裙破開一條縫隙。
取了她的心頭血就能救回魏蓮。
璃歡也不會死，只是餵給她的葯會起作用，取血之後傷口永遠不能癒合，而心頭血會仍像在人體內一樣流動，恆久鮮活。
這是可以救魏蓮的辦法。
可是這一定不是唯一的辦法！
劍鋒轉了個彎在璃歡左手腕迅速一晃，黑紅色帶了溢香的液體緩慢流出長長的澿濕地面落雪。因為毒已經溶進璃歡骨血很深，放了許久才變回鮮紅的顏色。
心上沉重忽然卸下，陌重小心將璃歡手臂護在掌心，輕呵口氣劍痕自然抹去。
她還是個孩子。
璃歡已經沉沉睡去，但又似乎睡的並不安穩，小臉蒼白幾乎沒有血色。仿若無骨的手指始終抓在他衣袖上，彷彿就算天打雷劈也絕不放開。
陌重深深皺了眉，這一傷，該是多久才能補回來，好不容易才長了點肉。
鍾玉段生回來時正愉快聊着，待看到皆是面色蒼白的一大一小倒在院中具是一愣，而後鍾玉連忙上去抱起璃歡，段生緊隨其後也扶起陌重。
“鍾玉，璃歡身子太孱弱你需幫她調養調養再用反生術將她神識補上一補。”
鍾玉聞言點點頭。
“究竟出了什麼事？你怎也如此虛弱？”
陌重堪堪站立只覺得頭暈腦脹。
“我無礙，你快先補她神識，若不然一月內她怕是維持不了人身了。”
鍾玉這才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抱了璃歡離去。陌重將段生打發走，盯着地面那灘黑紅的血跡發愣，眉眼猶豫不知想了些什麼，許久才回了屋子。
風中還帶了一絲濃郁的血腥氣息，墨蓮搖搖晃晃，那情景看上去竟有一絲憂鬱，似在難過陌重忘了，他今日還未清池。
幽咽風聲路過，池中好似站立一個女子，身影輕柔且朦朧的如夢一般。
陌重緩步回了卧房，耗了極大的靈氣只覺得渾身疲憊，窗外風冷冷吹着，陌重掩上窗也沒點燈，寬下外袍便昏沉睡去。
這一覺睡的極是疲憊，浮浮沉沉做了好些夢，如墨的眉角緊皺，久久也放不開。
殘月偷偷埋在樹丫後面，月光悄然灑下來輕柔覆在陌重身上。
胸口有些沉悶卻十分暖和，陌重感受着胸膛上的異動輕睜開眼，正正巧巧對上一雙翠綠的圓潤眸子。
璃歡縮着指甲委着兩隻爪子安靜趴在陌重身上，夜色中明亮的綠眸很是靈動，見陌重醒來小狐狸愉快眯眯眼睛，甩了尾巴拭去男子額上汗珠。
“阿重，你醒了！”
陌重只覺得這個境況說不出的古怪，許是睡的不甚安穩，嗓中乾乾澀澀難耐的很，清咳一聲。
“嗯，你怎樣了。”
“好多啦。”
“…………”
一時無語，陌重仍有些昏沉，窗外月色姣好，映着新下的落雪十分明亮，小狐狸的眼睛好似帶了魔咒一般，一眼望進去竟有些讓人沉溺。
身上異樣的感覺又蠢蠢欲動，璃歡張張嘴，渾身的骨頭都好似酥，軟，起來，表情也生出痛苦神色，陌重一驚連忙身手擁住璃歡。
“怎麼了？”
胸膛上的重量忽然變得沉了些，璃歡身上閃過淡薄白光，陌重下意識閉眼，再睜開時眼前仍舊是那雙幽綠眸子，仍是白花花的一片，手下的感覺卻不一樣了，除去毛茸茸的感覺，得來滑膩的觸感。
這…這是…
幻了人形的璃歡抬抬小腳，下巴擱在手臂上笑的天真無邪。
“阿重。靈喻說我無大礙了，就是靈力渙散，在人形和原型中間化不清楚，她沒辦法便讓我來找你。誒？阿重你的臉怎麼這樣的紅，可是哪裡不舒服？”
陌重心裡想的明白，定是璃歡幻來幻去的讓鍾靈喻無法休息，才將這小麻煩推到他這裡，平時也就算了，難道是剛剛耗了太多精神氣，這會兒頭腦竟昏沉起來？
“璃歡，快些將衣服穿起來。”
這也的月光偏是十分明亮，璃歡光着小身子沒心沒肺趴在他身上，誠然她僅是十二三歲的孩童模樣陌重仍感覺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