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倚靠忽然消失，璃歡沒反應過來，向後仰倒時才發現自己竟靠着不知誰家的門。
沒等倒在冰冷的地上，璃歡倚在身後開門人的膝蓋上，神思一晃，這畫面卻曾相識，回憶接踵而至。
“璃歡，我說過不准你出府，去書房罰站。”
回過頭，身後卻不是陌重，璃歡被攙扶站起，身後兩位老人身上傳來淡淡的槐香味道，璃歡頭腦一亂，許多蒙了塵的事情逐漸在腦海中清晰浮現。
比起璃歡的詫異，那兩位老人顯得更為驚訝。
“何小姐！您歷過天劫了！竟長的這般大了！”
心中湧上暖暖的意味，璃歡看着兩位依舊和藹的老人，聲音酸澀的喊了一聲。
“齊爺爺，齊奶奶。”
齊氏夫婦是在璃歡小時候不懂事遣散府中所有鬟女後陌重偶然入山帶回來的。他們二人本是瀛洲北面深山中的一顆雙生槐樹經歷百年幻化而成。陌重看他們二人忠厚老實，在山中經常受到其他妖靈精怪的欺負，自己又不願打理偌大的陌府，一番詢問下便將他們帶了回來。
齊氏夫婦也曾表示他們十分嚮往人世的生活，因此也願意留在陌府。
璃歡性情純真，誰對她好，或有壞心思，她心知肚明，可惜隨着破了天劫生長，靈力混亂，情感也複雜起來，那份看人的精準感覺卻是再也找不到了。
兩位老人沒想到能這般忽然的見到璃歡，連忙高興的往府里讓，璃歡也正好疲憊的一路，也沒想到只是隨便挑了個方向跑竟然會跑回了家。
瀛洲的陌府和皇城的陌府中的擺設格局幾乎是一樣的，這也倒讓忘記了許多事情的璃歡不會顯得生疏。
齊氏夫婦將離了主人的陌府打理的十分乾淨，依舊是記憶中的亭台樓閣，甚至是一模一樣的木橋，不同的是平靜升騰着水汽的湖面上並沒有一支時刻牽動陌重心神的墨蓮。
璃歡走進大堂在椅子上坐下，齊婆婆一轉眼的功夫已經端了許多的點心過來，大盤小盤擺了滿滿一桌子。璃歡無奈笑着，就算她能吃也不可能吃這麼多啊。
“怎麼何小姐自己回來了，陌先生和白先生沒和你一起回來？”
陌先生？白先生？
璃歡噎了一下，齊婆婆連忙倒了杯茶送來。
“慢點吃，這些都是你的，沒人跟你搶。”
齊氏夫婦還當璃歡是當初的那個小孩子，連語氣都帶了些寵溺的味道。
璃歡腦子中想爆炸了一般，獃獃回味剛才聽到的話。
陌先生？該是陌重了沒錯。
可是白先生……
白華淡漠塵世的絕色面容浮現在腦海，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冒出心頭又被璃歡不動聲色的壓下。
“他們……比較忙，正巧我出門半點事兒，路過瀛洲順便過來看看。”
齊爺爺見一杯茶水見了低，他記得璃歡喝不下熱的茶就連忙又釀上一杯。
“何小姐果然是長大了，已經能自己出遠門，可不再是當初那個整天賴在白先生身上的小丫頭了。”
嘴裡香甜的點心霎時間沒了味道，璃歡仍舊保持着一張沒有波瀾的面孔，淡淡笑了一聲。
“是啊，我已經長大了啊。”
齊爺爺並沒有發現璃歡的異常，繼續笑道。
“陌先生雖然平日里冷漠了些，但是對你也是真正關心的，在瀛洲是他就經常四處探訪，不喜歡回府中，如今你們去了皇城，陌先生可是仍舊留你一個人在府中？”
璃歡咽下最後一口糕點，搖搖頭。
“沒有，阿重每天都陪着我，不曾離開……對了，齊爺爺，奔波了一天染了一身的灰塵，府中那潭泉水可還在？我想泡個澡。”
“有的有的，既然累了就快去吧，待會我讓你齊婆婆送一套乾淨的衣服去，然後趕緊去休息，你的房間還給你留着，老婆子每天都在打掃，等會兒再讓她給你做點熱的暖暖胃！”
“謝謝齊爺爺。”
無奈拒絕了齊爺爺的領路，璃歡耳根子可算清凈了一些。陌府後堂竹林深處，那地方寂寥安逸，就是那沒人去的地方，璃歡在那沉睡了六十年。
明明記得第一次見過白華是在皇城的宮門外，他送她一串令她垂涎已久的冰糖葫蘆，也留下了白燁簪。可到了這裡，從齊爺爺的話中聽出她從小竟是白華帶大，而陌重確實對她冷漠的那個人。
璃歡揉揉發漲的額角，看來她記憶的偏差不是一點半點啊，不過事實到底如何，她會自己看清。
竹影繚繞，璃歡穿過斑斑青翠，視野豁然開朗，空地中央一個諾大的池塘，有溫熱的泉水不斷湧出，隨之而來的還有源源不絕的靈氣。
沿着邊角坐下，斑駁凹凸的觸感讓璃歡似乎隱約看到周凌山上是自己夢中的畫面。
自己本應該在周凌山上時就憶起了之前的事情吧，記得當時白華也在場，想要表達心中的疑問是卻被白華的一杯清心茶打斷。
雙手輕輕按在圓潤鵝卵石堆砌而成的池沿旁，璃歡催動靈力觸發自己的讀心術。她的讀心術不知會讀心，只要她想，被靈力流淌過的所觸之物經歷過的一切都會在她腦海重現一遍，無論是人或者是物都有效果。
這是一種可怕的能力，可以璃歡修為尚淺，她曾用這種方法窺視過陌重和白華的心神卻被二人渾厚的修為所反噬。
閉上眼睛細細感覺這泉水中發生過的一切，腦海中凌亂的畫面飛速閃過。
璃歡看見在葯泉中昏睡了六十年的自己，而在那六十年中風雨不動，日夜相守的人是……白華。
就像在皇城陌府陌重每日守在池旁為墨蓮煮水清池的樣子，白華守了她整整六十年。
“睡了這麼久，如今你終於醒來了。”
那樣清朗的聲音，那樣溫柔的面孔，將她從葯池中撈起然後緊緊抱在懷中。
那個人是白華啊！
腦中畫面鮮活，璃歡咬緊了唇，用足了勁兒也磕不出一滴血液，眸中氤氳過一絲陰鬱，璃歡頭痛欲裂，可為什麼她的記憶中沒有白華，她的記憶中只有陌重！
池中微起波瀾，璃歡的手還盪在溫熱的泉水中，水中忽然有一絲光芒一閃而過，刺在璃歡眼裡更刺在她的心上。
衣裙落在水中漂浮起來，璃歡在泉水中潛行向光亮所在摸去，將那東西從水中撈起，捏在指間細看。
那是一塊白色菱形的小石頭，璃歡曾在白華左耳上見過另一個一模一樣的。
“這天地玄石本是一對，但是不小心丟了一隻，若是哪天找到了就拿來送你好不好……”
皇城喧鬧大街上白華說過的話還回蕩在腦中，璃歡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耳，嫩白的耳垂中央有一個小小的疙瘩，璃歡連忙低頭看着清澈泉水中自己的倒影，平時是注意不到的，可她的右耳上有一個淺淺的耳洞。
璃歡捧着白華口中的另一顆天地玄石，心中酸酸瑟瑟，不知該如何反應。
身體被溫熱的泉水包圍，應該是溫熱的吧，因為水面上升騰着水汽，可惜璃歡一點溫度也感覺不到。
濕噠噠的衣物貼在皮膚上只有難受的感覺，璃歡乾脆坐在水中，背靠着壁沿再次釋放靈力去探知手心中的天地玄石。
“璃歡，這些是什麼，你是打算離家出走？”
白華將小小的璃歡抱過來從她的肩上將小包袱卸下來拆開，指着整整一包的玉石珠寶詢問到。
璃歡睜着無邪的大眼睛笑道。
“齊爺爺說阿重今天回府了，阿重總是冷着臉不高興的樣子，我將這些東西送給他，這些小石頭這麼漂亮，阿重一定會喜歡的！”
白華微愣，手中的東西好似忽然沉重了許多，笑容都有些苦澀。
“這都是璃歡最喜歡的寶貝，都要送給陌重么？”
“對啊！璃歡喜歡阿重，也想讓阿重喜歡璃歡！”
再不見白華說話，璃歡從小小的期待中回過神，輕輕捧着白華有些失落的臉。
“白華，你怎麼了？不舒服么？”
白華感受捧着自己臉的兩隻溫暖小手，笑着搖搖頭，從衣袖中摸出兩顆天地玄石。
“它們是天地玄石，由萬物精華孕育而成，成型後卻一顆落在南海，一顆落在北海，但是只要擁有其中一顆便能感受到另外一顆的存在。”
璃歡盯着兩顆白色菱形的小石頭看，喜歡的不得了。
“真漂亮！”
“所以我們一人一顆好么？這樣無論你在哪裡無論你是否安全，我都能感覺的到。”
“好啊！外面的女子耳朵上都帶着小石頭，就連齊婆婆也有，白華，我也想將它帶在耳朵上！”
白華去齊婆婆處認真詢問了女子如何穿耳洞的事宜，琢磨了大半日才帶了一根銀針再次找到璃歡。
“可能會有些痛，不然我找些繩子還是將玄石掛在脖子上吧。”
璃歡嘟嘴搖搖頭，完全不懼怕白華手中的銀針，還將右耳側向白華的方向送了送。
“來吧，我不怕疼！”
白華卻猶豫了半天，對着那只可愛的小耳垂看了一眼又一眼，可還是下不去手。
我知道你不怕疼，可是我怕你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