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冬日裡的山路本就危險難走,又不巧碰上冬雨,泥濘的山路被凍的硬邦邦的,馬蹄不停的打滑,坐在馬車內更是難忍。隊伍離了皇城不到幾里路已經第三次停下來清理車輪上鑲嵌着的雜物和凍泥。

鍾家主被下人扶下馬車,立在路旁彎腰乾嘔了一會兒,隨行的下人無不苦叫連連,然而車隊最前方的段家主仍舊揮手甩下了馬鞭,馬兒一陣痛的嘶鳴。

“後方的跟上。”

鍾家主了解段源固執的性子,知道勸解無用,只能無奈搖頭回到馬車上。

段源回頭望了一眼,見都已經準備好輕踢馬腹繼續前行。

山路坎坷,馬車搖晃的厲害發出吱呀彷彿快要四分五裂的聲音,段源仿若未聞不見減速反而更加加緊了速度,冒着雨雪親自趕車濺了一身泥水也不在意。有侍衛在一旁勸了幾句,多是天冷又雨小心身體之類的話都一一被段源拋在耳後。

天色漸晚,所有人都清楚夜間小路是多危險的事情卻不懂段家主為何偏偏冒着危險也不顧眾人勸阻離了官道奔馳在泥濘山間。

遠水若能救近渴就算了,可是就算這樣急趕慢趕,等到黎川恐怕至少也得五天後了。

“段生在哪?”

“回主子,少爺一直在馬車裡,和鍾家小姐一起。”

段源沉默許久,就在被問話的侍衛想着他家老爺是不是擔心小少爺身體而要停下來休息的時候,段源抽在馬身上的辮子又重了幾分。

一旁侍衛被驚的說不出話,只能默默跟上。

段源在黎川向來以寬宏和善著稱,尤其是十八年前終得一子沒錯就是段生之後,城中上下施粥布善整一個月,不然怎能成為黎川中人人愛戴舉足輕重的人,也就是這麼一個慈眉善目的人,走了一趟國都怎麼就忽然轉了性子?

段源心中似乎燃着一把火,燒的他煩悶,就連滂沱的冰冷雨滴也減不下半分熱度。

天色陰沉熟悉的可怖,段源再一次轉頭去看段生所在的馬車,恨不得將他那讓人操心的兒子綁在身邊一步也不準離開。

十八年前那老道的話迴響在他耳邊,將心中煩悶施在手中鞭子上狠狠抽向馬兒。

那夜陰雨連綿,僅一月大的段生高燒不退,段府上下喧鬧不歇,段源請來了全城的醫生大夫,府內的燈燃了一夜,夜如白晝。

衝著大把的賞金,段府門前醫者絡繹不絕,卻無不是自信而進灰臉而出,段源聽夠了小兒子被醫生折磨痛苦的聲音,乾脆狠了心不再接受診治,段府上上下下等待不幸的消息傳來。

段源一個人悲痛站在院子里淚水縱橫,心疼他不到一個月卻將命絕的小兒子。月色下忽然閃過黑影,他還來不及反映面前已站了一人。

老者仙風道骨,神色清明,段源驚喜,這或許是天降救星。

也沒問明到底是什麼人忽然出現在他私人的府邸,段源開口便是。

"仙人救救犬子吧。"

那道者面色看上去卻似乎比他還要沉重,左手執把白羽拂塵右手手心抓着的不知是什麼,唯有淡藍的光透過指縫傾瀉而出,使見者心神安定。

"十八年後,他若要離開你不得阻攔,否則他會痴傻一生。切記。"

一聲嘆息,揮揮手院內又現寧靜,那道藍光閃到半空不見蹤影,緊接着房內傳出驚呼。

“老爺!小少爺活下來了!”

段源驚喜攀上心頭才想起來急忙道謝,心想就算送上全部家財也甘願,哪知老道只是問了一句。

“那孩子可有名字?”

段源連忙答到。

“犬子名為段生,不知仙人有何見解?”

老者默默念叨了兩句轉身便走了,留下段源一頭霧水。

段生,斷生。

只望這一世他終能求得所求啊。

段源不得不將老者的話放在心上,十八年後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只是知曉段生在成人後大抵會有一劫。

段源本不崇尚修仙論,可此事過後又不自覺留意有關於此的傳言,竭盡全力事事護着段生,卻不許他沾染道家分毫,他不信在他眼下段生會在出什麼岔子。

段源心存一絲僥倖,堪堪煎熬到現在,時間快的令人心驚,如今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十八年。

急忙趕路,不久前段生已十八歲又一月,正滿十八年。

段源自嘲笑了笑,想自己怎麼把那老者說的話這般放在心上,說不定那夜的事根本是自己的幻覺,沒有老道更沒有不知所謂的成年劫難,畢竟全府也不曾有人見過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

段源這樣想,手下馬鞭卻未停歇。

流蘇搖晃,斑駁陰影散落在段生俊美的眉眼間,辨不清神色。

窗外寒風厚重的吹,滲過遮簾,打在段生臉上,他也沒有太多表情,只是稍微皺了眉。

男子眼神幽深,正落在對面熟睡的鐘靈喻臉上。

那女子禁不起倉促趕路,一直喊着頭暈,這會剛喝下幾盞安神茶將就睡下。

"喻兒。"

段生清喚一聲,女子卻沒什麼動靜。

脫下披風裹住女子的身體,鍾靈喻趴在馬車中的小卓上,掙了兩下無意間伸出的手臂擱在段生未來的及收回的手上。

女子手腕皓白如皎月,手指蔥白纖細透着淡淡健康的粉色。段生望着那手指恍惚憶起,每次他做了什麼不和她意的事情,她好像總是喜歡用拇指食指去掐他的腰,而他總是臉紅,便又能聽到她並不淑女的嘲笑。

他叫什麼來着?對了,鍾玉。

呵,鍾玉。

"段哥哥,你怎麼了?"

馬車又狠狠的晃動,鍾靈喻朦朧醒來,見段生獃獃看着她,小聲問道。

"喻兒。"

車廂內本點了一隻蠟燭,剛剛被風吹的熄滅,外面天色烏雲閉日,分不清時辰,此時車內更是昏暗。

鍾靈喻摸索着想再點一隻蠟燭,手臂忽然被對面的男子抓住,眼前又靠過來一個黑影,直到鼻息間都是段生清爽好聞的香氣。

大概知道那男子想做什麼,鍾靈喻咬咬唇,沒說話也沒拒絕。

呼吸漸漸貼近,灰暗中他的眼眸黑亮,又悲愴至極。四目相對,鍾靈喻呼吸一滯,他的眼睛明明是在看她,那神色陌生的卻更像在看另一個人。

兩個人越靠越近,鍾靈喻思緒凌亂,緊張的閉了眼,等了半天,只覺得右肩一沉。

“段哥哥?”

他做不到,他曾臆想過的櫻唇近在眼前,他卻連一個吻都做不到。

段生頭擱在鍾靈喻肩上,仍是那股好聞的香氣,仍是那個面容秀美的人,卻再沒有心動期待的感覺。

段生深深絕望着。

他好像出了問題,很嚴重的問題。

他可能愛上了一個男子。

捲起落簾,厚重的風壓抑得段生喘不過氣。

“段哥哥,你要去哪?外面風大雨大,小心風寒!”

鍾靈喻扯着段生的衣袖,段生回頭藉著並不清晰的月光清晰的看清鍾靈喻面容姣好的臉。

“我得走了,你保重。”

“你不能走,我們有婚約的,這次回去我們就要成親!”

段生恍惚想起,不久之前他也曾這般死皮賴臉說過這樣的話。

而那個女子面色平靜,似乎還帶了哄騙小孩的語氣。

再過半月,我就和你回去成親,好么。

好。

他信了。

而且也認定了。

十五日已到,鍾玉,你說過的話必須得做到。

"停車。”

聲音冷清的如同段生的表情。

“我的確有婚約在身,但不是你。”

鍾靈喻令人心煩的聲音響在身後,段生搶過一匹馬頭也沒抬。

他要回去,他要找到那個人。

既然惹了我,管你是男是女,我都要定了。

“主子,少爺騎馬過來了,好像有什麼急事!”

段源聽着遠遠飄來的聲音拽緊韁繩,車隊後方果然傳來馬蹄聲,每一步都帶動段源心跳一震。

由遠而近的段生臉色堅毅,揮鞭而來。

璃歡推門進房就被水汽迷了眼睛,背脊一涼,就要悄悄退出門去。

"璃歡,來洗澡了。"

未等及逃跑已被霧氣中伸出來的魔爪抓過去。

嗷嗷嗷嗚~

靈喻最近不太正常,很不正常。

璃歡拱起身甩掉一身水珠,虛脫的掛在木桶邊緣,任由鍾玉在她身上按來按去,一不小心又被扯掉一縷雪白絨毛,疼的齜牙咧嘴,鍾玉卻在神遊夢外,璃歡委屈嚎叫一聲,敢怒不敢言。不時輕輕晃動下耳朵弱弱的提醒,活的,俺是活的,下手輕一點好么!

說起來正是段生走的那天開始,靈喻就開始不正常了,每晚都要和她一起睡,最可怕的是睡前一定要給她洗澡。

嗷嗚~嫌我臟就不要和我一起睡嘛,人家是沒有跳蚤的乾淨小狐狸,你以為和外面的阿貓阿狗一樣么,搞得這麼麻煩幹什麼?

嗚嗚,好懷念阿重寬闊的肩膀,要是阿重身上沒有她的味道,她的狐狸心會不安的嗷嗚。

璃歡默默流淚,最主要的是她還要靠這一身絨毛度冬呢,眼看冬天至少還得兩個月才過完,若是在讓她洗兩次,她就要變成沒毛的狐狸了,那樣阿重會嫌棄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