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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歡未曾想過,再回到皇城,已是這樣一番光景。

進城到陌府的距離,若是璃歡想,不需半盞茶的時間也能到了,偏偏這一路安謐的白花紙錢,讓她生生佇了步伐。

百里亡君,舉國大喪。

璃歡慢慢走在街上,明媚的面孔些許髒亂,來往行人好奇的瞧着她看,璃歡也不予理睬,女孩嘴角不自然勾着,卻不會有人認為她是在笑。

慕容芷死了,如今百里弘肄也死了。

但是小邪,絕不允許離她而去。

璃歡心頭苦澀,顧不得怕被人談論,忽然加緊了速度,路人只覺得一陣風扶過,剛剛路中央那個容貌絕美的女孩已經消失不見,好像從沒有出現過。

璃歡掠過人海,眨眼間停駐在熟悉的紅漆木門前。

馬上就會見到那個人,璃歡心中反而不安,怪異的酸澀兇狠翻湧着,徒然凝重了呼吸。

門內會是什麼情形,阿重在做什麼,是否又在池旁清水弄荷,是否知道了她就站在門外。

摩擦聲沉重,門被從內而外的拉開,視野逐漸寬闊,那男子依舊一身黑色長袍,風姿非凡,可眸色清冷,唯獨缺了那一分她最為歡喜,最自以為傲的寵溺。

陌重音色無常。

“你回來了。”

竟是連她的名字都沒叫。

雖不及男子的肩膀,可越過那的視線中,璃歡看得見一個女子,面目一晃而過,只是那髮髻間的物事深深吸引了璃歡的眼。

不由得,怒從心生。

那是白華予她的白燁簪,百里邪救命的唯一機會,他怎能如此隨意給其他女子戴在頭上!

焦急幾步上前,陌重似乎看出她的心思,竟側身去阻攔,璃歡沒控制住,也沒想去控制,重重撞在男子身上。

扶在陌重肩上,璃歡踮起腳終於看清了被他護在身後的女子。

好一個清雅秀麗的人,璃歡定神看出她的元神,不自覺咬緊下唇,本無一絲血色的臉更加蒼白。

院子里傳來一聲言語,緊接着喧嘩四起,熙熙攘攘的讓璃歡頭疼,剛才突然見到陌重亂了心智沒發覺,這下她才發現,院中竟站了好些人,都是七里八鄉的街坊,人人眼熟,可是她卻一個也說不出名字。

一聲嘆息從耳邊傳來,喚醒璃歡,愣怔抬頭,望着陌重淡漠的眸子。

他們是誰,為什麼會在陌府?

可惜還未等璃歡問出口,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問出她想問的問題,可意思卻大不相同。

“她是誰?怎麼來了陌府?還抱着陌哥哥,快放開,陌哥哥是蓮姐姐的,小姑娘家家的真不要臉。”

一旁的老者許是那女童的家人,連忙扯住女童,不讓她再說得罪人的話。

可看着璃歡的眼神也流露出絲絲疑惑和不屑。

一時間院子里私語切切,嘈雜的聲音刺的璃歡心煩意亂,事情如碎玉落地般不可收拾。

陌重撤步,失去依靠璃歡有些踉蹌,雖然及時穩住卻顯得她落魄不堪,眾人更是唏噓不止。

魏蓮眼見兩人分離開來,喉中哽着的一顆心才似咽了回去。

“今日不坐診了,府中來了客,若不急的便先回去,剩下的幾個急診就隨我來後堂吧。”

魏蓮說罷盈盈一禮,算是歉意,眾人紛紛讚歎,有的告辭離去,剩下的全部隨那窈窕身影走去後堂。

終於,院內只剩下他們兩人。

“阿重,我們陌府何時成了醫苑。”

璃歡也想對着陌重笑意嫣然,奈何臉上皮肉乾澀的緊,眸中酸澀的緊。

她只是兩月未歸,竟從主變成了客。

“在外可好?”

璃歡默然,他不願答,她便也不再問。

“不好。小邪危急,我來取白燁簪。”

陌重微皺了眉,小小動作落在璃歡眼裡,只有苦澀。

“我知道了。”

璃歡心中一頓,失望侵襲身心,錯過視線不再看他。

“白燁簪在吸她靈氣,若不及時想辦法調節,她會散魂。”

“你勞累許久,去休息罷。”

璃歡笑笑,擦肩而過時,語氣輕柔。

“你身上的蓮香味兒,真是嗆人。”

陌重臉色一僵。

璃歡背身而去,步步生澀,越過後堂時眾人又是一番探究,魏蓮向她點頭問好,她沒有理會,目不斜視。

灼烈視線集中在她身上,璃歡知道,那人也一樣再拿探究黑漆的眸子看她。眾人對她的評論壞到了極點,璃歡不在意,誰還會相信她是陌府的何璃歡,誰會相信十歲大的孩子兩月間長成了少女模樣。

既然那般困境下他也沒有出面幫她解釋一句,那她便再不需要任何人的解釋。

漫步過空曠的橋廊庭院,空氣中的陌生氣味令璃歡心冷。

璃歡閉上眼輕皺下眉,再睜開時黝黑的眼眸中便看見不日前時的陌府模樣。

府內外問病巡診的民眾絡繹不絕,每個人臉上都展露笑顏。魏蓮一直掛着溫和的笑意,探查病情,轉而說給陌重聽。陌重在一旁安靜聽着,或提筆疾書,大多是些草藥,凌亂拗口的璃歡看不懂也讀不出,魏蓮接過輕而易舉念來,得到病患者感激的同時陌重也一臉溫柔。

原來她不在的陌府可以這般熱鬧。

璃歡收了靈力,輕呼了一口氣卻像卸下了全身力氣。

步伐沉重終於踱到房前,剛剛觸碰到門卻如觸了電,細看了感到刺痛的手指卻沒發現什麼異常。

回身關門,屋內陳設未變,也逃不過內心的冷清。和衣躺下,這一路璃歡已經累極。

還沒等放鬆下來,指間一閃而過的麻木忽然放肆起來,麻木遍布全身,一呼一吸後再也動彈不得。

門外傳來輕巧的走路聲,璃歡歪頭去看,半闔着眼,充滿警戒的瞳孔被長而密集的睫毛遮住,模樣如同熟睡。

魏蓮推門進來,卻沒帶着她剛才的溫和,渾身散發著寒意,尤其在看到璃歡時,愈發強烈。而在她手上,捧着璃歡在熟悉不過的葯盞,陌重曾每天必是要她喝下的葯盞,是陌重千辛萬苦尋找來的,名為蟄露的東西。

璃歡還記得,除了每天喂她喝葯,陌重還會在落日時分在池旁為魏蓮斟一杯清茶,她想,那茶一定是和她的葯很不一樣的東西。

“蓮,我來。”

璃歡看的清楚,魏蓮從進門後就只是端着葯,直勾勾的看着她,直到陌重突兀出現,她才似故意向前一步,以陌重看不見的角度冷冷笑着。

“竟然能讓你在府中動用靈力,阿重,太心急了些。”

陌重嘆口氣,眸色隱晦,還是拿過葯盞,在榻旁坐下。

“你多想了。”

陌重伸手托起璃歡,濃重苦澀藥劑的味道縈繞在璃歡。璃歡想拒絕,全身卻使不出一絲力氣,連抬頭想看看陌重的表情也做不到。

葯還沒流進口中,胃已經開始劇烈的翻騰起來。饒是璃歡動彈不得,卻也控制不住的顫抖,魏蓮視線落在陌重身上,所以並沒有察覺,陌重察覺到璃歡還醒着卻生生頓住了動作,極力隱藏住了情緒的震驚,魏蓮已經走到身邊,沒等璃歡僥倖的呼出一口氣,陌重將葯悉數灌進璃歡口中。

接過空空如也的葯盞,魏蓮才退去臉上的寒冰,含笑拉起陌重的手,而陌重順勢離開床榻。

“終於只剩最後一步了,阿重,我們終於可以真正在一起了。”

繞過陌重,魏蓮俯視床榻上動也不能的女子。

“她看起來果真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為何她能重活一世,我卻深陷泥潭兩百年。”

“蓮。”

陌重上前,從背後環住魏蓮,音色低沉。

“別拘泥於過去,你也曾答應過我,不會恨她。”

魏蓮神色溫和,閉眼享受陌重擁抱,心情不再陰鬱,化作人身到現在,這是陌重第一次主動和她碰觸。

“我不恨,她又沒有搶走你,我為何要恨。”

陌重輕輕鬆了口氣,聲音蠱惑。

“那事情交給我做,你只需調息穩住元神,好么。”

“好。”

兩人相持離去,最後那一眼,璃歡終於看清了陌重的神色,可惜那倒影的眼眸中並沒有她。

阿重要做什麼?

璃歡闔上半睜的眸,嘴角一抹嘲諷。

她知道的。

阿重只是想在她的胸膛上,開一個洞罷了。

葯汁在身體內蔓延,璃歡越發的睜不開眼,苦苦掙扎了一會兒無果,隨着疲乏深深睡去。

夢中儘是一些雜亂的情節,一會兒是陌重笑着教她讀書的模樣,一會是將她軟禁時的面無表情,到了最後,都變成魏蓮一張詭異輕笑的臉,牽起陌重的手,兩人越走越遠,任憑璃歡如何哭叫呼喊也得不到回應。

轉眼間又變成了百里邪疲憊稚嫩的臉,獨自站在周陵山下,身後便是成百上千手執長劍的周陵弟子,面無表情用凌厲鋒刃直指讓她心疼的男孩。

璃歡慌亂想將百里邪護在懷裡,腳步卻沉的要命,一瞬間撲在冰冷的石階上摔倒。卧房床榻上的璃歡也猛的一動,撐坐起,夢中的一幕幕歷歷在目。

孤獨,仇恨,哀怨,心痛全部鬱結於心,璃歡緩緩提了鞋子,絲毫沒有收斂渾身的殺氣,推開房門的一剎那,陌府內外,風雲俱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