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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處默在草原上已經跑了整整三天,胯下的戰馬喘着粗氣艱難的在雪地上行走,偶爾打個趔趄,在走過一道小山樑之後,戰馬跪在地上再也不肯前進一步,碩大的馬眼有淚水流出,程處默從馬背上下來,背起革囊,繼續前行,他知道,這匹戰馬已經廢了。

他從車隊里出來時帶了三匹馬,這是最後一匹,草原上的寒風把他的臉頰割裂出一道道的血口子,和他父親一樣,鬍渣子長了滿臉,眼睛呈血紅色,罩在頭上的黑紗早就不知去了哪裡,他跪在雪地上,抓一把雪塞進烏青的嘴唇,艱難的吸吮裡面的水分,他又揉了兩個雪團,把它們貼在眼睛上,腫脹的眼球終於舒服了一些。

他想起雲燁教他的辦法,從皮裘上割下一塊皮子,開了兩條縫,把它們綁在眼睛上,抬頭看看看天上明晃晃的的太陽,感覺不到一絲暖意,護衛們早在昨天,就失散了,程處默知道回營地的路,他卻不想回去,至少在找到雲燁之前,他不願意回去,革囊里還有一些吃食,其中就有包裹的很嚴實的餅乾,他透過革囊就能聞見它們誘人的香味。

他掏出來好幾次,又放了回去,他不敢吃,害怕找到兄弟後他的處境比自己還慘,這包餅乾就是救命的食糧。

這三天他幾乎踏遍了這方圓十里之地,雲燁沒有一點音訊,所以他走進了這片丘陵地帶,他很鎮定。也沒有焦急,他相信雲燁現在正在抗爭,只是不知道在哪裡罷了。

想到這裡,他捏着馬朔站起來,背上革囊,繼續前行,山埡口有一匹狼。在盯着程處默,程處默也在盯着它,狼沒有避讓。程處默也不會避讓,所以他們很快就廝殺在一起,狼不是程處默的對手。被馬朔挑開的喉嚨冒着熱血,程處默趴了上去,大口的吞咽還溫熱的血液,他已經三天沒有吃過熱食了,這該死的草原,肉不缺,唯一缺少的就是燃料,狼的屍體很快就變得冰冷,程處默沒有辦法把狼扛走,寒風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把狼凍得比磚頭還硬。

太陽西斜。又開始颳風,先是地上的雪粒在慢慢滾動,緊接着就成了一條白色的雪龍,數千,數萬條雪龍彙集在一起。就成了漫天的白毛風,程處默趕緊找一個避風的地方,要不然他就會被白毛風凍成雪雕。

轉過山腳,他看見了一座閣樓,周圍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就在一塊平地上突兀的出現了一座閣樓。他趴伏在雪地上看了好久,的確沒有一個人,只能聽見風掠過繩索發出的尖嘯。

閣樓是用巨大的柱子撐起來的,沒有樓梯,離地足有一丈。程處默繞着閣樓轉了一圈,找不到上去的地方,他卸下革囊,在平地上疾跑幾步,縱身一躍,就攀住了平台,腰腹一用力,就上了閣樓,用橫刀撥開門栓,他就看到了一間很大的屋子,空蕩蕩的,只有幾層布幔,撩開布幔,他就看到了睡的十分香甜的雲燁,全身陷在厚厚的毛皮里,他似乎還在打着呼嚕,另一邊的牆角躺着許敬宗和老莊,他們就沒有那麼好的待遇了,蓋着幾張破皮子在哪裡發抖。

探過幾人的鼻息,確定他們在睡覺,可是程處默無論如何也叫不醒他們,他甚至在許敬宗屁股上踹了好幾腳,那傢伙依然睡得像頭死豬。

程處默一點都不在乎面前的詭異環境,兄弟沒事,只不過是睡不醒而已,有孫思邈在,這是小問題,他在外面的平地上用屋子裡的木頭點了一堆火,等火着旺了,就壓上一些雪,頓時一股濃煙就隨風而起,雖然升不高,還沒出山谷就被風吹散,不過沒關係,孫思邈他們會找到的。

回到閣樓,看着呼呼大睡的雲燁,程處默感覺到了極大的不公平,自己漫山遍野跑得比狗還慘,為什麼雲燁就可以躺在皮毛堆里睡大覺等自己來救,這還有天理嗎?

不行,自己快要凍死了,咱也要睡一會,掀開雲燁身上的皮毛,怨念就更加的強烈了,居然還有女人,那女人緊緊摟着雲燁,把腦袋藏在雲燁的胳膊下面,睡的滿面桃花。

程處默真的哭了,眼淚流到裂口子的地方,疼得他直抽臉,趕緊擦乾淨,奶奶的,連哭都不許,不管了,他躺在雲燁的另一側,裹着溫暖的皮毛,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欠,三天來的擔憂一瞬間就消散了,在進入夢鄉之時,他聽見了何邵的大嗓門,心頭一松,也跟着睡著了......

千日醉而已,對孫思邈來說就不算是什麼事,辛辣的茱萸研成粉,在每個人的鼻端抹上一點,狠狠的打幾個噴嚏人就會醒過來,只是誰家手裡居然還有這種珍稀的藥物?自己研究麻沸散就缺少其中的一味主葯,搜遍皇宮也找不到,沒想到在這窮荒僻壤,居然看到了這種藥物,這讓孫思邈對雲葉以後的道路充滿擔憂。

雲燁醒了過來,滿臉笑容,彷彿真的從睡夢裡醒來,檢查了一下許敬宗和老莊的情況,他們兩個病了,受了風寒,人在發燒,腦子也不清楚,在給他們為了一大碗稀粥之後,又睡過去了。

程處默狠狠的挖着鼻子,茱萸的粉末讓他極不舒服。

”孫道長,小子又沒有着了千日醉的道,您幹嘛給我也抹茱萸,我的鼻子難受死了。”

“你是來找人的,人找着了,不在一邊守護,自己睡的像頭豬,這次是茱萸,下次老道會用斷腸散。”孫思邈沒好氣的回答,他一上閣樓就看見幾個睡的不醒人事的人,心頭大驚,摸過脈搏之後發現是聞了千日醉才睡着的,這東西一般是用來治療失眠,多夢,也是修心養生的寶貝,一般的千日醉也就讓人睡個好覺,一天就會自然醒來,不料這裡的千日醉藥性居然如此霸道,可以綿延三日,實在是讓人吃驚。

“雲侯,可知對頭是什麼人?”何邵最擔心的就是這個,明面上的敵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的敵人。

“你們有誰聽說過夜陀此人?就是他把我們引出了朔方城。”雲燁問那些經常在朔方一帶執役的府兵。

“回侯爺的話,屬下知道,”一個上了年紀的府兵對雲燁稟告。

“你知道?快快說來。”

“侯爺,屬下也是從西域商隊那裡聽來的,這夜陀乃是一個無惡不作的馬賊,在西域這片土地上縱橫已經有十年了,傳說他身高三丈,騎一匹巨大的白駱駝,每頓飯要吃一頭牛犢,他手下有二十個兄弟,每一個都是惡魔,搶劫殺完人後都要挖出商旅的心肝,用火烤着吃。

還有一種說法,說他是康國的王子,老國王見他生下來就會說話,害怕是惡魔,就把他扔到山裡讓野獸吃掉,沒想到野獸不但不吃他,還給他餵奶。他長大後就把他的父親扔到了荒山裡餵了野獸,然後讓他的弟弟當新國王,其實他才是康國最大的掌權者。屬下就知道這麼多。”

雲燁從這些無聊的傳說里至少知道了一件事,夜陀是一個無惡不作的人,也是一很有本事的人,要不然他成不了馬賊頭子,也成不了康國的太上皇,還是掌握實權的那種。這兩個身份都需要強大的實力做後盾。

還好,他就要死了,雲燁最後見夜陀的時候,死亡的陰影早就籠罩着他,不用別人動手,他自己就會殺死自己,一想到他吞吃的那種毒丸子,雲燁背上的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公輸甲在整理弩車,沒有參與雲燁的談話,自從雲燁說到夜陀,他就一言不發,他一定知道的更多,雲燁暗自猜想。

車隊在草原上忙碌了好幾天,自然需要好好休整一下,程處默的腳被凍傷了,孫思邈小心的用藥水擦拭那幾根發黑的腳趾,用銀針挑開上面的皮膚,黃色的膿水就流了出來,他居然不知道自己的鞋子破了一個大洞,直到晚上洗腳睡覺的時候才發現三根腳趾成了黑色的。他見雲燁有些難過就說:“不礙事的,孫道長說了養上十天半月的也就好了,最多指甲掉光,現在木木的一點都不疼。”

沒等雲燁說話,老孫就呵呵笑着說:“現在不疼,晚上會癢死你,就像幾百隻螞蟻在你肉里撕咬,想想那滋味,老道害怕。”

程處默不怕疼,他害怕撓痒痒,鐵打的身子只要被人抓住肋下,他就不敢掙扎,生怕別人撓他,只要一撓,他就會涕淚俱下,軟的像麵條。

聞聽孫思邈如此說,臉色大變,抓住雲燁的手就不鬆開,要他想一個止癢的法子。

牧羊女那日暮,聽護衛講了,就跑出去捧了一大捧馬糞,要給程處默擦腳。

被孫思邈罵了出去,要程處默忍着,說是沒有太好的辦法止癢。

果然就如老孫講的沒到半夜,程處默的腳就瘙癢難忍,他在床上拍着毯子大叫,卻夠不着腳去撓,孫思邈把他捆在床板上,動不了。

他發誓賭咒的讓護衛幫他把那三根腳趾頭剁下來,他不要了。雲燁無奈,只有用鹽水給他擦洗患處,沒想到居然起了作用,程處默不再叫喚,沒一會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