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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宜春頓時氣得臉色鐵青。

那顧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少說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宋家晃悠,用得着對他這樣客氣嗎?

他是個屁得客啊!

可當著宋茂春等人,他不能發作。

若是和宋墨頂了真,宋墨堅持不來見他,他難道還能把他綁了來不成?

那時候就更沒臉了!

宋茂春幾人自然也看出來了,他們都沒有想到宋墨會這樣的強勢,宋茂春更是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道:“既然天賜有客人,那就等客人走了再說。”然後轉移話題,說起其他的事來,“英國公府有好些年沒有辦喜事了,我看這‘四到底,席,就請了春芳齋的人來辦好了。上次會昌伯家世子娶媳婦的時候,就是請的春芳齋,大家都說好......”

“四到底”席,是指在客人上桌之前,先罷上四種鮮果或面鮮之類的點心,讓客人看的待客人上了席,立刻將擺放的點心撤下,重新擺上四樣乾果、四樣點心、四樣鮮果、四樣冷菜,這是大戶人家辦喜事才有的。而且越是大戶人家,為了顯示自家的富足和氣派,越是講究這“四到底”席。

宋同春忙接口道:“我也覺得請外面的人來置辦好,上次東平伯家娶媳婦,也是請外面的人做的‘四到底,席——現在京都時興這個!”

話題就轉到了宋墨婚禮的酒席上面去了,總算是把這件事給圓了過去。

顧玉卻問宋墨:“你不去見伯父,能行嗎?”

“有什麼能行的?”宋墨由貼身的小廝服侍着換件衣裳,笑道,“你難道不是客人嗎?”

顧玉呵呵地笑,但很快又皺了眉頭,吞吞吐吐地道:“天賜哥,我,我問過姨母了你成親,賞些什麼給你,姨母說,皇上還沒有好利索這個時候,不合適......”

“皇后娘娘的顧慮是對的。”宋墨想到皇上犯病時的情景,也心有餘悸,正色地叮囑顧玉,“你這些日子也要收斂些,小心讓御史彈劾——你今年都十五了,到了該當差的年紀要是太鬧騰,皇后娘娘也不好強行幫着你說話,你弟弟只比你小三歲,你多耽擱一年,他就多一年的機會。你可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任性了。”

這是肺腑之言。

顧玉不禁動容。

宋墨拿了本法帖丟給顧玉:“我們又不用參加科舉,學問好壞不能考量,可這字寫得好不好卻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而且不管是皇上還是太子都喜好書法,你把字練好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又道“你也不要明日復明日了,從現在開始,你就每天給我寫三千個字。”然後不由分說,喊了武夷進來服侍顧玉練字。

顧玉乖乖受教,坐下來練字。

宋墨在旁邊看了一會,見他很認真,讚許地點了點頭,道:“我出去一會,馬上就回來,你好生地在家裡練字我回來的時候你要把今天的三千個字寫完才行!”

顧玉愕然,抬頭想要問宋墨去哪裡,宋墨已經出了宴息室......雖然已是黃昏,但靜安寺胡同的竇宅卻十分的熱鬧,僕婦們人人臉上帶着笑,穿梭如織或幫着掛貼了雙喜的大紅燈籠,或幫着扶梯子,或拿着帕子擦拭着座椅,或給茶几上的米蘭系著紅繩,一派喜氣洋洋。

王映雪透過半開的窗戶望着外面繁忙喜慶的景象,不由冷冷地哼了一聲,“啪”地一聲關了窗扇,恨恨地說了句:“也不過如此!”

胡嬤嬤低頭做着針線,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知道王映雪為何怒火中燒。

當初五小姐頂着四小姐的名頭嫁到濟寧侯府之後,四小姐把她的陪嫁都要了回來,也不知道高升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這其中還包括了二太夫人、五太太和六太太等竇家女眷給四小姐的添箱。當時周媽媽問了一句,立刻被素蘭頂了回去:“添箱不是陪嫁嗎?既然添箱是陪嫁,自然是要搬回去的。”

周媽媽無話可說,只好看着素蘭指揮丫鬟婆子把東西給搬了回來,鎖進了四小姐的庫房。

而五小姐既然成了禮,二太夫人和五太太等女眷若是講究些,應該補上一份添箱給五小姐才是。可大家都裝聾作啞,沒有一個人提這件事,七老爺又正氣頭上,七太太又被禁足,五小姐是新娘子,難道還能自己要不成?這件事也就只好不了了之了。

誰曾想這次四小姐出嫁,二太夫人和五太太等女眷竟然又送了份添箱禮過來。而且比上次送的還要貴重,這怎麼能不讓七太太怒氣難平?

可就算這樣又如何?

七老爺鐵了心要把七太太拘在這裡,七太太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素蘭笑眯眯地把那些東西收進了庫房。

王映雪問胡嬤嬤:“五小姐什麼時候過來?”

“說是明天一早過來。”胡嬤嬤道,“七老爺專程讓高升去了趟濟寧侯府。”

王映雪忍不住抱怨道:“他就是怕明姐兒不到嗎?明姐兒現在已經是濟寧侯府的侯夫人了,家裡不知道有多少事等着她去決斷,就算是來得晚了些,又有什麼緊的?何況她們姐妹以後都在京都,有的是機會見面,用得着急於這一時嗎?”

胡嬤嬤怎好評論。

竇昭卻避開了僕婦,和宋墨在後花園太湖石山房說話。

夕陽照耀着宋墨挺拔的身姿,柔和了他的身影,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優雅。

“你找我有什麼事?”他笑着問竇昭。

竇昭望着眼前如約前來的男孩子。

他的頭髮還濕漉漉的,晚風吹來,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的榆夾香,他顯然是聽說她要見他,洗漱了一番就匆匆趕了過來。

這讓她有種被尊重、被珍視的感覺。

女人終其一生,所求的不就是如此嗎?

竇昭失笑。

眼角的餘光瞥見夕陽剛剛落山的天空。

桔紅色的晚霞,彷彿燃燒的火焰,撲天蓋地地涌動在雲層里,好像要抓住最後的機會·縱然明知最後仍會被黑暗吞噬,也要盡其所能地肆意燃燒,把這大地渲染成自己的顏色。

竇昭突然間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上一世,她早就厭倦了汲汲營營只為生存而生活的態度·所以重生後,她極力地避免重蹈覆轍,甚至是選擇了和從前不一樣的生活方式,她的生命里也出現了上一次沒有出現的人和事,好像一切都朝着她所期望的方向在發展。

可現在平心靜氣地仔細想想,實際上她的生活並沒有發生根本的改變。

沒有了繼母的威脅,卻有東竇在一旁虎視眈眈沒有了魏廷瑜·卻有何煜、紀詠甚至是宋墨沒有了濟寧侯府的勞心勞力,卻將面對竇家幾房的紛爭······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只是想着怎樣避免讓自己受到更大的傷害,卻從不曾認真地思索,自己到底要的是什麼?

她想見宋墨。

可直到她見到宋墨的那一瞬間,她還沒有想好自己要跟宋墨說些什麼。

或者,在她的心底,隱隱希望由宋墨來選擇。

這樣·以後有什麼不順心的時候,她就可以安慰自己,自己當初也曾努力過·不過是時不待我罷了。

說到底,她還是前世那個懦弱的,為了生存而不得不挺直了脊背,努力地笑着面對困苦的小姑娘!

她,從來不曾長大。

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

心若不自由,到哪裡都是一樣!

竇昭上前一步,走出了山房,迎着晚霞,和宋墨並肩而立。

“宋硯堂·”她側過頭去,笑望着宋墨,金色的夕陽讓他的目光顯得加更溫暖,“我想跟你說,我恐怕不是個好妻子······”她抿了嘴笑,笑容比那燃燒的雲層還要耀眼·有種海闊天空的豁達,“但我會努力,做你的好夥伴的。”

發生了什麼事,宋墨並不知道。

他卻能感覺到。

從前的竇昭,好像一顆寶石,雖然熠熠生輝,讓人驚艷,卻總覺得過於鎮定從容,掩飾了她的光芒。可這一刻,她卻如同在火中淬鍊過一般,閃爍出咄咄逼人的光彩,明亮,璀璨,美得驚心動魄!

宋墨凝視着竇昭,嘴角輕輕漾起一絲笑意,然後慢慢地,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瀰漫在他的眼底,流淌在他的心田......好!”他聽見自己清楚地回答竇昭,語氣里透着不容錯識的雀躍......宋墨腳步輕快地離開了靜安寺胡同,回到了英國公府。

顧玉還差五個字就寫滿了三千個字。

他不由抱怨:“天賜哥,您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

宋墨笑着摸了摸他的腦袋,溫聲道:“快把最後幾個字寫完,我有事囑咐你。”說完,轉身吩咐陳核:“把嚴先生、廖先生、夏璉、朱義誠幾個都請到書房來。”

陳核應聲而去。

宋墨換了身衣裳,在臨窗的大炕上坐下,喝了口熱茶,表情中略帶着幾分舒暢。

寫完了字的顧玉顧不得手上還帶着幾滴墨痕,一屁股坐到了宋墨的對面:“天賜哥,是什麼茶?這麼好喝?”

宋墨讓人給顧玉沏了一杯。

顧玉嘗了嘗,皺眉道:“這不就是我上個月從宮裡給你順來的毛尖嗎?”

宋墨順勢敲了他一下,笑道:“喝茶要講意境的,像你這樣,牛嚼牡丹,喝什麼都一樣!”

他的話音剛落,嚴朝卿幾個走了進來。

宋墨打住了話題,等嚴朝卿幾個坐下,小廝上了茶,這才笑道:“明天就是催妝的日子,我想和幾位商量商量,看找誰幫着催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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