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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府衙除了正廳正堂外,還有東西兩院,都是極為秀美的花園。

花園內芬香四溢,種滿了紅花綠柳,亭台小榭,小橋流水,風景怡人。

一小處竹林邊,一間小屋矗立一旁。

譚老先生坐在屋內的雕花楠木椅子上,扶着鬍鬚,看着風華絕代的蕭素貞和強行挾持過來的薛破夜,微笑道:“坐!”

蕭素貞款了款身子,聲音輕柔,“大人在上,民女不敢!”

薛破夜可不管這些尊卑有序,瞅到旁邊的椅子,便要過去坐下,還沒動,肩膀已被後面的護衛按住,動彈不得。

薛破夜怒從心生,不悅道:“大人,你這手下真不講理啊,你好心好意體恤百姓,讓我坐一坐,可他按着我不讓我去。你倒是讓我做啊還是不讓我坐啊?”

話聲剛落,蕭素貞旁邊的丫頭“噗嗤”一聲笑出聲來,蕭素貞也微微露出笑意。

譚老先生哈哈笑了起來:“什麼大人不大人的,胡說些什麼?”微笑着向蕭素貞道:“我這學生,真性情,可是難得的好男兒。”

薛破夜立刻醒悟過來,此時自己的身份是這監察院左都御史的學生,應該稱呼譚老先生為老師。

蕭素貞見譚老先生當面誇讚薛破夜,不知何意,見到薛破夜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卻頗有些不順眼,她出自書香門第,循規蹈矩,薛破夜無拘無束的樣子自然和她的道德標準相去甚遠。

譚老先生揮了揮手中,道:“張虎趙龍,你們先下去,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那兩人立刻躬身而去。

蕭素貞知道要進入正題,也示意丫頭下去。

屋子裡此時只剩下譚老先生,薛破夜和蕭素貞三人,薛破夜已經坐在椅子上,乍一看去,兩個大老爺們人五人六地坐着,一個秀美絕倫的姑娘卻站在堂中。

既來之,則安之,薛破夜從旁邊的水果盤裡摘了一顆葡萄放進嘴中,果然是甘甜美味。

譚老先生咳嗽一聲,終於道:“蕭姑娘,方才外面人多眼雜,有些事情不便說出,請你到此,是要好好說說辰隱先生的事情。”

蕭素貞又是一禮,嬌聲道:“還望大人主持公道。”

譚老先生點了點頭,忽然深深嘆了口氣,緩緩道:“辰隱先生乃文中大豪,當初在京城暫棲之時,常與我把酒言歡,至今想起,猶在眼前。”

蕭素貞嬌軀一震,失聲道:“大人與家父相識?”

譚老先生點了點頭,似乎在追憶往昔,悠然道:“當日我與辰隱先生兄弟相稱,情如手足,可說是惺惺相惜。”沉吟片刻,忽然高聲唱道:“遠兮,路游兮,關關清風掩黃土,九千里歡歌入雲兮,酒中見真情。欲化明月兮,憐兮,縱橫宇宙......!”

他聲音滄桑,歌聲響起,竟然說不出的蒼涼。

薛破夜嚇了一跳,我日啊,老爺子發瘋了,怎麼突然唱起來了,還這個兮那個兮,什麼玩意啊?

蕭素貞白皙粉嫩的臉龐竟然露出無比的驚駭,“大人,這......這確是家父所作。家父有一日偶然歌起,只有我知道,外人並不知曉,你......大人怎會知道?”

譚老先生撫須笑道:“當日我正是以此曲送別辰隱先生,怎能不知!”

蕭素貞美目閃出希望的光芒,嬌軀拜倒,激動道:“大人既是家父舊友,還請大人救我父親,還他老人家清白。家父恬靜生活,從未和青蓮照有什麼瓜葛,純是誣陷,還請大人主持公道。”

譚老先生忙道:“快起快起!”等到蕭素貞起來,譚老先生才壓低聲音道:“辰隱先生被拘押,明面說是勾結青蓮照,其實內里另有隱情!”

非但蕭素貞,連薛破夜也張大眼睛,盯着譚老先生,等他說出究竟還有什麼隱情。

譚老先生顯然很滿意兩人的驚詫,神情嚴峻起來,似乎痛心疾首:“某些官員為建立大功,邀功請賞,不惜製造冤案錯案,以做自己飛黃騰達的基石,老夫深惡痛絕,此番從京都來到杭州,就是要查明真相。”

這話里的官員自然是指王世貞。

薛破夜吃着甘美的葡萄,有些納悶:“老傢伙又在說瞎話了。蕭莫庭是在他來到杭州後才被抓起來的,他這話的意思,倒像是聽到蕭莫庭被抓才來到杭州,不通不通,大大的沒道理!”

蕭素貞冰雪聰明,豈能聽不出話里破綻,秀眉微蹙,薛破夜看見,立刻想起“西子捧心”這個詞,美的妙不可言。

譚老先生比狐狸還狐,精的和猴似的,淡淡一笑,撫須道:“辰隱先生蒙冤,絕非近日偶然發生,我在朝中早就聽到風聲,想到往日情分,所以特地來此助我舊友。”

蕭素貞這才舒展眉頭,聲音柔和:“原來大人早知家父要蒙受冤屈!”

譚老先生嘆了口氣,擺手道:“蕭姑娘......哦,不,素貞侄女,老夫與你父親是同輩,更是摯友,不要再叫我大人,顯得生份了,叫我世伯便是!”指了指薛破夜,含笑道:“我的學生薛破夜,你便稱他為世兄。”

蕭素貞略一沉吟,再次向譚老先生款了款身子,恭敬道:“世伯!”又轉向薛破夜,玉面羞澀,輕聲道:“世兄!”

薛破夜糊裡糊塗成了譚老先生的得意門生,更是在譚老先生的三言兩語之下,又多了一個世妹,真是感嘆人生多變,一個水靈靈的大美人俯身喊自己世兄,薛破夜心裡還是異常受用,假戲真做,也起身還禮道:“世妹!”

蕭素貞抬頭看了薛破夜一眼,玉面飛霞,嬌羞動人。

“好了好了,一家人,好說話,哈哈......!”譚老先生朗聲笑了起來,眉頭迅即皺起,壓低聲音道:“辰隱先生的事情已經牽涉到了京官,據我所知,京中的某位大員承諾了王世貞王知府,只要將辰隱先生下獄問斬,王世貞便可官升一級,入京為官,也正是事關重大,關係到辰隱先生的性命,我才風風火火趕來。”

蕭素貞眼圈頓時紅了,眼中似乎有珠淚泛起,淚光瑩瑩,悲聲道:“家父在京都得罪了什麼人,為何要如此陷害家父?”

譚老先生搖了搖頭,道:“素貞侄女,那些都是次要的了,如今的當務之急,乃是想法子救出辰隱先生,免得他被奸人所害。”

薛破夜有些奇怪:“老師,你貴為都......那個御史,要放人不是一句話的事情,還要想什麼法子啊?把那個王......王世貞喊過來,讓他放人就是,還要費這些周折幹什麼!”

譚老先生白了薛破夜一眼,吹起了鬍子:“我雖身為三品左都御史,但是王世貞畢竟是杭州府的總管,他既然抓了人,自然有他的說法。都察院只是查詢其違規之責,豈可隨意支配他。這事關係到他的前程,即使我越權干涉,他也不一定能遵從。”嘆道:“強龍不壓地頭蛇,這話你難道未曾聽過?若是我強行干涉,他一道摺子呈上去,只怕我也要倒霉了!”

蕭素貞瞥了薛破夜一眼,也微微露出鄙視的神色,但瞬間就隱沒,她自然也知道老譚雖然官位高於王世貞,但是這些地方事務歸屬地方官,可不是上面兩句話就能解決的。若是一路的,倒還能說幾句話,有可能事情就完結了,若是之間有矛盾,那就是千句百句也屬枉費。

薛破夜頓時有些尷尬,未經過官場,還道官大就可以隨意壓人,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薛破夜打定主意,再不知道的事情自己就不再插言,免得說錯了話,被旁邊這大美人鄙視。

蕭素貞貝齒輕咬,終於道:“大......世伯,你可有法子救我父親?”

譚老先生閉上眼睛,沉吟片刻,終於道:“實話對你說,老夫這幾日苦思冥想,更是派遣屬下四處搜羅證據,但實在難以找出王世貞的罪證。這次拘押辰隱先生,絕非一時興起,乃是經過了周密的設計,若想找出證據,只怕難上加難。”

蕭素貞淚眼汪汪,焦急無比,聲音已經隱隱帶着哭腔:“這,這可如何是好?”咬牙堅定道:“若是真的沒有法子,我便告上京都,請皇上裁決!”

譚老先生撫須嘆道:“辰隱先生有女如此,夫復何求!”一拍桌子,道:“素貞侄女,我倒有一條法子,不過有些周章,你可原一試?”

蕭素貞面露喜色,忙道:“世伯,有什麼法子,你請說,就是讓素貞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絕不猶豫!”

薛破夜見蕭素貞神情堅定,嬌艷的面孔說不出的堅強,不由暗自欽佩:“果然不是平常女子,頗有些花木蘭的氣勢!”

譚老先生不動聲色,從懷裡緩緩掏出一件東西,很大一團。

譚老先生將東西捧在手裡,叫過薛破夜:“破夜,你過來幫我打開!”薛破夜懶洋洋地站起,走到旁邊,兩人一起將東西打開,竟然是一條長長的絹布,靠右邊密密麻麻寫了一撮字跡,蕭素貞上前細看,只見上面洋洋洒洒寫了數百字,其大意是王世貞貴為知府,卻為了個人私慾,編織罪名,遺禍杭州,更將楚國大文豪不分青紅皂白拘押下獄,引起杭州甚至江南文人學士極大憤慨,人人自危。非但如此,更是中飽私囊,勾結巨商,控制經濟流通,撈了不少骯髒的銀子。

結尾處寫道:“嗚呼哀哉,有此惡官,杭州何能繁華,大楚何能興盛?”這片檄文卻沒有署名。

蕭素貞怔了一怔,柳眉微蹙,看向譚老先生,紅唇微動:“世伯,這......!”

譚老先生緩緩捲起絹布,緩緩道:“這是千字言,若要救你父親,還他清白,就要指望這個了。”

蕭素貞又看了看那捲絹布,滿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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