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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菱秋迎上來。

我奇道:“怎麼了?”

菱秋先是看了沈槐佐一眼,嘴唇動了一動,溫言道:“沈公子,你怎麼在這兒?”終究還是沒說什麼事,菱依開了口,“小姐,李姑娘來了!”

“李姑娘?”我胸口一熱,一口氣幾乎涌到喉頭,疑道。

“離香館花魁李師師!”菱依望一望我,緩和了顏色,笑一笑道。

“她怎麼來了?”我只是側首,淡淡道。

菱秋在旁道:“說是來找小姐你的,還帶了一盒月團來!”

“濯婼,既然家中有客人在等你,那趕快進去吧!”沈槐佐只垂手站着,看不出任何錶情。

“沈公子,可要進去喝杯茶?”

我不想菱秋會這樣說,不由回頭看她一眼。菱依也是微微發怔。

“不了,多謝這位姑娘美意,在下告辭了!”沈槐佐的話清冷而明白,瞬即轉身離去了。

“你倒有心了!”看着菱秋,我冷冷一句。

菱秋被我這一句話說得發愣,不知所言,月白的臉頰霎時隴上了一層紅霞,窘立不安。

李師師在堂中紫檀椅上坐着,我還未進門就已先笑了,“吳姑娘來了?”

我微微而笑,啟唇道:“李姑娘怎麼有空過來了?”

貼近一看,她梳妝精緻,一個簡單清爽的半翻髻,頭上如雲青絲蓬鬆松往後攏起,細緻地一束一束挽好。斜斜簪一支銀簪子,細細垂下一縷銀絲流蘇,墜着一顆珠子,簌簌打在鬢角。一排十二顆淺淺粉紅的珍珠排成新月的形狀簪在髮髻間,螓首輕揚之際,便有濯濯光華閃爍。一身淺紫色的繡花羅襦,綉着玉白色的繁花茂葉,枝葉葳蕤,細緻纏綿。她的眉目淺淡而溫和,笑道:“本來早就想來看看姑娘,奈何前些日子身子不大爽快,藉著今日中秋,親手做了一盒月團,特帶來給姑娘嘗嘗。”

我不好意思地撫一撫臉頰,淡淡笑道:“怎麼好這般勞煩姑娘!”我低一低語氣,側首道:“菱秋,快給李姑娘斟杯茶來!”

李師師欲言又止,只笑笑道:“一點心意罷了!”

我轉一轉神色,把茶盞從菱秋手中接過遞到她面前,細細道:“姑娘的身子可好了?”

她搖頭,忙掩飾着喝了一口茶鎮靜下來,緩緩道:“都是些老毛病了,入了秋,夜裡總咳嗽,還好,最近吃了一位郎中的新葯,才漸漸好了些!”

我靜靜聽她說完,忽而無聲微笑出來,“那就好!”

她忽地抬頭,適才溫靜的目中有逼灼的光芒燃燒,她身子急急前傾,啞聲道:“吳姑娘,你……”眼睛牢牢地鎖住我。

我的話突兀地吐了出來,“姑娘但說無妨!”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神色頓然一黯,垂手下去,喃喃道:“是在太像了!”

“什麼太像了?”?我忽地睜眸,疑道。

她緩緩閉上眼,靜靜道:“你像極了我認識的一個人!”片刻,她嘆息着彷彿是安慰自己,“不可能了!”

我冷冷打斷她,“姑娘,其實那日在街上的匆匆一別,有些困惑來不及問姑娘。”

她深深望住我,道:“你是想問我為什麼送你那柄團扇吧?”

我輕輕點點頭,微微蹙眉,幽幽道:“那團扇無論是從做工還是綉樣來看怎麼都不是這些年的樣試,更何況,在那日這樣隆重莊嚴的儀式上,姑娘拿着這柄陳舊的團扇,與姑娘的嚴妝深衣格格不入,若不是有什麼特殊含義,姑娘是不會這樣的!”

她似乎被我的這番言辭頗有所動,微微頷首,“姑娘果然心細如絲。”倏地,重重陰翳在她眉眼周遭,她低聲悲傷道:“這柄團扇已經有了十七年了,是我妹妹韶樊的鐘愛之物!我原本是汴京城內經營染房的王寅的女兒,三歲時父親把我寄名佛寺,一位老僧為我摩頂,我突然大哭。這位老僧人認為我很像佛門弟子,因為大家管佛門弟子叫“師“,所以我就被叫做師師。過了一年,也就是十七年前,父親因罪死在獄中,滿門抄斬,我娘把我和妹妹交給府中的一位嬤嬤連夜帶出府,在逃命的路上,遇到了一夥強盜,嬤嬤在反抗的時候撞到地上的尖石身亡,那伙劫匪將帶出的錢財洗劫一空,我當時四歲,我妹妹韶樊兩歲,這伙賊人動了惻隱之心,未下殺手,將我們棄置路邊,過了一夜,我妹妹餓了直哭,我就把她抱在一個草堆里,自己去找吃的,回來後,就再也找不到我妹妹,只留下那柄團扇在草堆旁邊,後來李媽媽見我可憐,把我收養在身邊,教她琴棋書畫、歌舞侍人……”說著她哽咽不已,泣不成聲。

她語中的傷懷感染了我的心緒,我怔一怔,總是有百般疑問,卻不肯在臉上流露半分,只靜靜道:“我與她很相像?”

“不是相像,幾乎是一模一樣!”她被我這句話激起,收住了淚,極肯定道,

“一模一樣?”我驚道,雙唇微抿,定了定神,輕聲安慰道:“十七年前,你妹妹還只是嬰兒,人總是會變化的,或許只是我現在的容色與她當時有些相似罷了!”

她悵然良久,窗外明凈的中秋月色落在她的身上,雖然失落,卻也極力鎮靜着道:“她是我親妹妹,我怎麼會認錯?那日見到那群人這般為難你,便使我想起了當年之景,剛見到你的第一眼,確實以為你就是韶樊,後來我把團扇遞給你的時候,輕輕瞥見你的手背上並沒有我妹妹的那塊紅色胎記,猜想到,恐是認錯了人,算算年歲,你和她也差了不少!”

我緩和了語氣,輕緩道:“那後來都沒有你妹妹的消息嗎?”

她良久只是無言,只搖了搖頭,苦笑道:“許是被好心人抱了去,山裡凈是豺狼虎豹,更或者,她是被狼給……”?復又沉默,轉而低頭拭了拭眼角的淚。

我走到她身前,溫順地垂下雙眸,微微一笑,“若姑娘不嫌棄,濯婼以後便是姑娘的妹妹!”

她似是以為自己聽錯了,喃喃自言自語,“做我妹妹?”

我柔聲道:“嗯!”

她的雙唇有強忍凄苦而成的不飽滿的弧度,銜了清愁和幾許柔情,顫顫道:“妹妹!”

我亦是凄楚相對,答了一聲“誒!”揚一揚眉,喚道:“姐姐!”

她的神情略略尷尬,忙掩飾了下去,笑溫暖而平實,她的眼神清澈而明了。

我與她相視而笑,“姐姐該收住眼淚才是!”

她與我交會一眼,俱是會心笑了。我緊緊握一握她的手,安慰道:“沒事了,終究已經過去了,以後我便是你的妹妹。”

話音未落,爹娘已經走了進來,見只有我和姐姐在,好奇道:“這位是?”

“爹、娘,這位是我的姐姐,李師師!”我一笑以對,淡然道。

“姐姐?”爹和娘自以為聽錯了,極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