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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中秋過後,天氣漸漸涼了,宿夜的白霜薄薄地鋪了一層,透着清晨第一縷猩紅的朝霞,微微泛亮,乍一眼瞥見那許亮光,眼睛略略感到刺痛感。風吹動樹葉時嘩嘩作響,猶如波浪一樣的聲音,這樣溫暖的秋日的午後,我似一朵曬在和煦陽光下的花朵,慵懶而愜意,心思愉悅而輕鬆。

遠處飄來隱約的相談聲,相隔雖遠,但聲音清亮,吐字清晰,清清楚楚聽得是:“金國的大聖皇帝前日駕崩了!”

“有這等事?”

“今日凌晨剛收到穎兒快馬加鞭派人送來的消息,信中說金國皇帝完顏阿骨打領兵返回上京,行經部堵濼西行宮,因疾崩於途中。”

“遼國天祚帝逃往鴛鴦泊,完顏阿骨打的五弟完顏杲和國相完顏撒改的長子完顏宗翰分道向鴛鴦泊進擊。天祚帝又逃往西京。金兵攻佔西京,進而招降天德、雲內、寧邊、東勝等州。擒獲逃奔遼朝的紇石烈部長阿疏,天祚帝逃入夾山。去年六月間,完顏阿骨打親自領兵自上京出發,追擊遼天祚帝,直到大魚泊。完顏昱和完顏宗望部追及天祚帝,大敗遼兵,天祚帝又逃走。歸化、奉聖二州相繼投降。阿骨打率軍到奉聖州。蔚州遼臣也來降附。十二月,阿骨打統率宗望、婁室等部向遼燕京進發。這時,我們大宋的軍隊自燕京南路配合攻遼。燕京的遼朝小朝廷中,天祚帝耶律延禧的堂叔,北遼第一任皇帝耶律淳已死,蕭德妃出逃。左企弓、虞仲文等漢臣開城門降金,阿骨打入燕京城,接受官員們的朝賀,金兵獲得大勝利。今年三月,金兵將燕京的工匠和財寶等擄掠一空。按照和我們大宋朝約定的條件,金朝將燕京六州之地分給我們大宋朝。阿骨打長子遼王斡魯、二子宗望等繼續追擊天祚帝。”

“宗大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現在還不好說什麼!”

“這完顏阿骨打?”

“這人可不一般,英謨睿略,豁達大度,知人善任,人樂為用,女真族完顏部酋長烏骨迺之孫,劾里缽的次子,完顏部首領,政和五年夏曆正月元旦,阿骨打即皇帝位,國號大金,立年號收國,金國建立後,他廢除原來部落聯盟長的制度,自稱皇帝,確立了皇權的統治,阿骨打沒有像阿保機建立遼國時那樣,模仿漢制立太子,皇位的繼承仍然暫時保留着推選的痕迹,但實際上已完全掌握在阿骨打家族手中。”

“宗大人是在擔心下一任金國皇帝會是誰?”

“完顏劾里缽第四子,金太祖完顏阿骨打同母弟完顏晟曾與貴族歡都之子完顏希尹、完顏宗翰等力勸完顏阿骨打稱帝,建立金朝,這既是首席大臣,又是儲嗣,實際上是阿骨打的主要助手和繼承人。”

“所以宗大人認為他會是下一任金國皇帝?”

“這已是不可爭議的事實,只是……”

“宗大人有何顧慮?”

“完顏希尹這個人不容小覷,他是是完顏部的著名軍事首領,曾輔佐金世祖、肅宗、穆宗、康宗四任女真部族節度使,被金歷代統治者所敬重,曾封為”代國公”。阿骨打起兵反遼,希尹是重要謀士之一。他年輕時在反遼戰爭中,或隨阿骨打,或隨撒改,或與諸將征伐,屢立戰功。他隨阿骨打興兵,參預攻遼、建國等重大事件。此人不僅善於謀略軍事,還頗有政治眼光,精通我們漢文化,女真原無文字,他受命創製女真字,依據契丹字、漢字製造新字,以拼寫女真語言。政和九年製成,被定為金國guānfāng通用的文字,被稱為‘女真大字’,若這人繼續輔佐下一任金國皇帝,恐對我們大宋極為不利。”

“宗大人對他很是熟悉?”

“我曾經在登州任通判時與此人有過一面之緣,此人頗具膽識,野心十足,金國能有現在這般實力,此人起着關鍵性作用。”

我聽着宗大人和爹在隔壁談着這些,心口突地一跳,略略思索,也未覺有何不妥,雖大宋與各國外邦來往密切,交易自由,只想到當初進京時在客棧遇到的那幾個女真人,他們雖然都身着商賈的服飾,但卻無法遮掩他們眼中的騰騰殺氣和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蠻橫力量,想到我還用藥幫助這些人,倏然間,只覺得背後徐徐發涼,後怕驟生,不由地聳了聳肩。

很快,金國大聖皇帝完顏阿骨打的死訊便由金國節度使宣旨汴京,同時帶來的消息還有金太祖完顏阿骨打四弟完顏晟九月初三繼位登基,大宋作為金國的同盟國,又是兄弟鄰邦,陛下需親自手寫挽章和賀表,同時金國已將大宋需進獻的賀禮如數作了清單:“禮銀三十萬兩,絹四十萬匹,茶葉二十萬斤,珍珠三萬斛,瓷器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其中鈞瓷、汝瓷各數三千件。”

一大早沈安之便來府中,和爹在內堂中商酌此事。

“吳大人,這可怎麼辦?”

“沈大人,你先坐!”

“我怎麼還坐得下啊,三千件,不是三件、三十件吶!這麼大的數量,半月時間,吳大人,你說,這怎麼可能完成?”

“完不成也得完成,沈大人,你我皆已接到了聖旨,如果不能悉數完成,那就是抗旨不尊啊,再者,你我都知道金國此番何意,那麼多金銀細絹,茶器珠寶,不是明擺着要我門大宋對其稱臣嗎?如果此事辦不好,成了金國口中的把柄,那影響的,可不只是我們沈吳兩家,危及的乃是整個大宋啊!”

“吳大人,我不是不知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可是汝瓷燒制本就不易,加之這麼大的數量,這麼短的時間,就算是將我沈家這數十年來的藏器傾囊授出,也相差甚遠吶!”

“是啊,這麼短的時間,這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是一定不能完成的!”沈安之的聲音十分肯定。

我特地叫了菱依斟了兩杯茶,隨我送進去。

我微笑欠身道:“沈大人,請用茶!”

“多謝吳xiǎojiě!”他說得客氣而自然,許是因為適才的焦灼仍徘徊於胸,雙手有些微微發抖。

沈安之見我沒有出去的意思,微微驚異:“吳xiǎojiě可還有什麼事?”

我澹澹微笑,有意無意道:“沈大人,這茶是今年新到的明前茶,是由採摘於清明之前的嫩芽炒制,是西湖龍井的最上品,而這茶杯……”我特地咬重了“茶杯”二字,我的目光專註,落在我雙手遞給他的茄紫色茶杯上,語調中又淡淡的歡喜,“是我們吳家的鈞瓷盞,釉質深厚透活,晶瑩玉潤,雖不及沈家汝窯貴重,以名貴瑪瑙為釉,色澤獨特,卻有另一番韻味,就像沈家汝窯、吳家鈞窯,自然是要懂行的人才能洞察出這其中的一絲一毫,若是擱在蠻夷胡狄手中,那斷斷是看不出什麼來的,也就與那破瓶爛碗無異了!”

沈安之“哦”了一聲,隨即瞭然,也不再問了。我微笑道:“沈大人請慢用!”隨即欠身禮退。

我轉過頭去,見爹似已明白我的話,旋即只是如常一般微笑。

出了門,菱依湊在一旁道:“xiǎojiě,你剛才那番話什麼意思啊?你在沈大rénmiàn前將他們汝窯瓷和我們鈞窯瓷對比,這不存心讓兩位大人尷尬嗎,還有,這沈大人不過是一尋常之客,剛剛xiǎojiě又何必叫我把府里最貴重的那套鈞瓷茶盞拿出來為他沏茶呢!”

我轉而雲淡風輕的回答中有着肯定的意味,“你也聽出來我剛剛是在對比汝鈞二瓷了?”

菱依一愣,旋即明白我的意味,輕聲細語道:“奴婢又不傻,自然聽得懂!”

我只顧看着腳下的路,和顏微笑道:“沈大人多年游刃於guāng和商市之間,自然比你更通曉我剛剛的話是何意思!”

菱依掐着手心,只漫不經心地跟着我,恍若一常。

我微微合上雙眸,意味深長道:“只希望他們都能同意才好!”聲如蚊吶,我自己都難以聽清,尋了處石凳,靜靜坐着,我托腮微微沉思,庭中新植的着幾棵黃燦燦的青山銀桂,已清敗了大半,只剩着最後一撥的繁盛,近乎於香料的濃郁香氣讓人頭腦冷靜而清醒。我徐徐睜開雙眼,露出一個極恬淡安靜的笑容,道:“xiǎojiě,老爺叫你過去!”

我折了一枝銀桂在手,慢慢地一片一片掐下花瓣,微黃的汁液染在手心,有淡淡的汁水味,沖人鼻息,“爹,沈大人走了?”

“剛走!”爹凝神細想,片刻後道:“婼兒,你剛剛的話……”

我把手中握着的撥落銀桂花瓣一把扔在桌面,沾了幾粒在手心上,我隨即撲了撲手,瞬即掉落在地上,思慮着道:“造假!”這兩個字清冷而肯定。

“既是尋常的瓷器,燒制又簡單,大約三四日就能完成。”我微微低首,輕聲道。

“婼兒,你可知這是欺君之罪啊!”爹若有所思,沉吟着道,

“若完不成這三千件鈞瓷,那我們吳家就是抗旨,爹,抗旨和欺君無異吶!”

“可這麼做的風險太大,一旦發現,不僅是我們沈吳兩家遭殃,更會引發宋金兩國的矛盾,後患無窮吶!”

我微微一笑,眼中有着悲憫的神色,“爹,並非是要我們全部造假,這九千九百九十九件瓷器,金國人會用一半給大聖皇帝進行陪葬,那剩下的一半,則會被充入國庫,分賞給部分金國大臣,除去大宋官窯,定窯,哥窯等各色窯坊的瓷器外,我們汝鈞二窯再擇一半,也就是大約七百件做真,而這七百件,我們得想辦法讓它永遠待在金國的國庫中,其餘的八百件流通在金國各大臣手中,金國所有瓷器均產自我們大宋,對瓷器的研究自然近乎空白,而他們之所以選擇汝鈞二瓷為數目之最,無非是聽聞現在我們大宋將汝鈞二瓷作為御用瓷器,只知件件是好的,真正細看過的又有幾人?”

我叮囑道:“只是這裝瓷器的車馬順序一定不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