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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媱在一旁接口道:“此話何意?”

疏桐微微一怔,彷彿是不能相信,駁道:“荒唐!這月影紗羅帳可是娘娘的心愛之物,鳳嬅宮裡的宮人都是知道,怎麼會是毒物!”

眾人意欲在我素凈容顏上找到一絲半分的不悅與憤怒,我極力剋制住這樣的表情不讓它出現在我的臉頰上,一壁只是微笑,似乎在認真傾聽她的反駁。心中暗想,連我都是這樣不悅和震驚,不知皇后娘娘聽到了心裡是個什麼樣。

皇后娘娘語氣有些凝滯,道:“喔?這倒有些新鮮!”

“回娘娘的話,正因為這月影紗羅帳是娘娘您的心愛之物,皇宮裡人盡皆知,平時肯定連瞧上一眼都不可能,既然如此,這下毒之人又怎麼會是除這鳳嬅宮以外的人呢?其次,當初西夏進貢之物繁多,陛下唯獨將這月影紗全數賜給娘娘,陛下寵愛娘娘,可見這月影紗絕非凡物,而西夏使者為了在陛下和全體朝臣的面前大展西夏的高超技藝和鄰邦友睦之心,肯定會對月影紗大放厥詞,夸夸其談,所以月影紗防火懼水的特點便也路人盡知,所以這下毒之人就藉此做文章。”我淺笑道。

黛媱忙道:“把毒下進這月影紗羅帳里?”

“沒錯,疏桐姑姑剛才也說到,這月影紗羅帳從不會用水洗,所以宮裡的宮人也不會去接觸它,自然這毒物也就一直留在了這羅帳之上,還有,剛剛娘娘您也看到了,這月影紗羅帳是燃不着的,可是月影紗的碎料卻一點就燒着了,除了說明這西夏使者所言非實之外,更能說明一點……”我抿嘴思量片刻,緩緩道:“娘娘可還記得郎中說的那物?”

“石棉!”皇后娘娘雙目微閉,面色沉靜如水,隱隱暗藏驚濤。

“這石棉防火,所以這月影紗羅帳才燃不着,而那些被收起來的月影紗碎料,因為裡面沒有沾染石棉,所以很快就被燃着!”黛媱這才恍然大悟,目中微瀾,泛着淡淡溫情,細細思量須臾。

我緊緊抿着嘴聽她說完話,道:“月影紗羅帳素日都是娘娘自己收放,所以娘娘的雙手指尖也慢慢沾染了石棉,而這盆石榴花……”我轉頭看了看身後那盆早已焉了大半的石榴花,緩緩道:“娘娘素日喜愛,開花之時定然更加愛不釋手,時時把弄,久而久之,娘娘手上的石棉便一點點帶到了這盆石榴花上,石榴花皮本是味藥材,可以驅蟲止血,然這石棉並非蟲類,侵蝕能力極強,時間長了,這盆石榴花也就慢慢被毒染了!”

“真是難為這下毒之人的心思了!”只見皇后娘娘右手無名指和小指上戴的金護甲“嗤啦嗤啦”划著梨花木的桌面,留下淡淡的白色跡,忽然“篤”敲了一下桌面,冷冷道。

黛媱默默思索道:“濯婼,你是怎麼看出來的?”言辭之間,隱隱透着些許慕艷之意。

“贖民女冒犯之罪!”我輕輕向皇后娘娘叩禮道,“昨天第一次進到鳳嬅宮時,便只覺娘娘宮中並無華麗奢靡之設,卻多正堂威儀之風,令人肅然起敬,唯獨這月影紗羅帳流光溢彩,當時民女就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再者,按理來說,這陳列之物,多多少少都會沾染一些塵灰,時日長了,便會黯淡無光,縱使鳳嬅宮裡每日清掃,也難免會略顯陳舊,可民女發現,今日疏桐姑姑拿來的月影紗殘料,與之相較,這懸於室中的羅帳更顯皎白,顯然與之相悖,不由地想到了剛才所言的這般推論,所以民女才用了這火燒之法鑒別,而羅帳皎白的原因,正是因為這石棉本為天然石類礦儲之物,有玉石瑪瑙晶澤,在光照之下,才會如此熠熠生輝,耀眼奪目。”

疏桐一點頭,會意道:“吳xiǎojiě果然心思縝密,精細巧妙!”

“還有,這扇開着的窗也是兇手!”我瞥過眼看了看這道紅漆菱角窗,冷冷道。

“這窗?”黛媱費解道。

“沒錯,剛剛我在殿外發現,鳳嬅宮正殿和偏殿所有的窗子都是緊鎖着的,唯獨皇后娘娘這內室的窗是敞開的!”我望着窗紗上浮起絢爛彩色的陽光,不由道。

“濯婼,這有什麼奇怪的,現在暑熱難耐,關着窗自然是為了避這暑氣啊!”黛媱不以為然道。

“那為何獨獨開着內室的窗,豈不是要讓暑熱之氣直侵娘娘嗎?”我反問道。

黛媱有些支吾不清,許是疑心是自己錯了,半晌不再言語。

“吳xiǎojiě,這窗是太醫叫整日開着的,就連夜裡也只是稍稍掩着,未曾全閉,說是雨後屋內潮熱,開着窗透透氣,娘娘也能好得快些。”疏桐柔聲道。

“太醫所言自然不無道理,只不過,這窗正對着娘娘的鳳榻,開着窗,屋外的風吹進來,懸着的月影紗羅帳上沾染着的石棉便隨風而落,而夜裡風疾,如果窗戶全開,倒使得這石棉四處飄飛,稍稍掩着,才能使這石棉藉著柔風不偏不倚地進到娘娘的口鼻之中,久而久之,娘娘便會咳喘不止,時間一長,娘娘自然不思飲食,垮虛玉體,而太醫只會按照一般的咳喘之症下藥治療,正所謂‘葯不對症’,久葯不愈,怪症之說也就自然而來,最後,要不了數月,娘娘便會……”我自知失言,便立即停住了。

皇后娘娘臉色微微一沉,道:“便會不治身亡!”

疏桐,黛媱和我都猛然一驚,畢竟這話乃是極大不敬之言,不由地心顫緊咽,忙跪下拜罪。

過了良久,皇后娘娘才淡淡道:“你們都起來吧!”她看着高懸的月影紗羅帳,靜默了片刻,“叭!”地一聲拍在案面上,“把這髒東西給本宮扔出去!”

“是!”疏桐忙起身,準備去摘羅帳。

“不可,娘娘!”我抬頭略微驚道,立馬叫住了疏桐。

“為何?”皇后娘娘面色一凜,盯着我半晌方道。

“回娘娘,咱們雖然找出了這毒物所在,但是這下毒之人仍在暗處啊!”我略一沉吟,低聲說道。

“沒錯,到底是這眼皮子底下出了內鬼,要是還留得她在鳳嬅宮裡興風作浪,不知道又會生出什麼樣的幺蛾子!”皇后娘娘似笑非笑道,聲音陡地透出冷凝。

“母后說的對,一定得找出這人!”黛媱輕輕撓了撓手背,留下兩條淺淡的紅痕。

“娘娘,其實要找出這下毒之人並不難!”我微微側目,忽而展顏一笑。

皇后娘娘站起身,徐徐在我身邊繞了兩圈,倏然收回目光道:“你且說說看!”

“回娘娘的話,這石棉纖細無比,刺入肌膚之內毫無感覺,但積少成多之後便會出現紅腫之狀,看這羅帳上面沾染的石棉,絕非一日兩日之力,那下毒之人縱使保護得再過仔細,也難免會傷及己身,所以只要一一查看鳳嬅宮所有宮人的雙手和肌膚,就能找出這下毒之人!”

“濯婼,你真聰明!”黛媱睨我一眼,嬌笑一聲道。

“疏桐!”皇后娘娘微微擺了擺手道。

疏桐微微喏了一聲,便轉身出去了,不一會兒,就領着鳳嬅宮裡所有的宮女太監到正殿跪候着。

“走吧,媱兒,扶本宮去看看這下毒之人到底是誰!”皇后娘娘冷冷笑道。

正殿中的大瓮里奉着幾大塊冰雕,漸漸融化了,浮冰微微一碰,發出“呲呲”的輕聲脆響,殿里齊齊整整的跪着三十來人,全都深低着頭,不敢言語。

皇后睨了我一眼,“你去看看!”

“是!皇后娘娘!”我應聲答道,看着底下跪着的三四排人,個個戰戰兢兢,燥熱的殿中瞬間冷凝了下來。

“把你們的手都伸出來!”黛媱斥道。

三十多個宮人先是張望了一番,然後趕忙着抬起了雙手,疏桐和我一一看着,生怕漏掉一絲一毫的線索,一雙,兩雙,三雙……

我正低頭細細看着,疏桐忽然在背後大喊道:“吳xiǎojiě,你快過來看看!”

我猛然起身,忙朝她走過去,心中充滿了激奮與喜悅,皇后娘娘和黛媱也忙起身細細探着。

“吳xiǎojiě,你看是不是?”疏通展顏笑道,邊說邊揪着一個身着藍色衣裙的宮女。

許是疏桐素來嚴苛肅謹,加之抓的力度太大,那宮女瑟瑟地顫着身子,臉色漸漸變得雪白。

我輕輕把這藍衣宮女的手從疏桐手掌里搭了過來,輕輕道:“姑娘,這紅斑?”

“回xiǎojiě的話,這紅斑是打娘胎里就帶來的,奴婢不知道做錯了什麼事,望皇后娘娘饒命,望皇后娘娘饒命……”她張口結舌地看着我,面孔浮起驚惶的表情,然後轉身向皇后娘娘忙磕頭道。

我細細看了片刻,不作言語。

“xiǎojiě若是不信,可以問問香蘭。”她邊說著,許是以為我不信,便立即扯上跪在她身側的那人,額上透着細密的汗珠,驚恐道:“香蘭,香蘭你快說是不是,是不是啊!”

我的視線橫掃過她的面容,轉頭看向她身旁的那個碧衣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