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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昨晚睡下後,後半夜倒也算安穩,想必那些金國人應該是吃完蒙脫石止了瀉,不然,按照昨晚那架勢,還不得把這家店鬧得天翻地覆。洗漱完後,便下樓準備用早飯,看到那群金人早已起床坐在樓下喝酒,看到我下樓,那個金人統領只顧自己埋頭細飲,裝作沒看到我的樣子,反倒是站在他身後的那幾個金人對我面露喜色。

我心想:“這人真不識好歹,至少打個招呼吧!”我瞥了他一眼,也裝作沒看到他的樣子,徑直向掌柜走去。

“呃,姑娘,那麼早就醒啦,昨晚休息得怎麼樣?想吃點什麼?我叫後廚趕緊給你做。”掌柜比昨晚第一次見到我們更加客氣了,我想,昨晚的事他應該還是對我心存感激的吧。

“多謝掌柜的照顧,休息得很好,我爹他們也都起床了,那就麻煩掌柜的隨便準備些早飯吧,我們吃完還得趕緊進城呢!”我回答道。

“好勒好勒,我叫後廚給你們做點咱們汴京的一些特色小食,你們嘗嘗,若有喜歡的,我再叫他們多做點給你們帶上,路上也好解解餓。”他自顧地說完後便轉身進到後廚了。

我隨便找了一張空桌坐下,剛好和金人的桌子對角,那個金人統領抬頭看了我一眼,放下手中的酒杯,把手向後邊的部下伸了過去,那人遞給了他一個灰褐色的羊皮小包。然後他緩緩起身向我走了過來,我很詫異,甚至有些緊張。

“你的葯很有用!這是給你的,我們金國人從不虧欠別人!”話畢,他便把手中的那個羊皮小包拍到我面前,還沒等我說話,他就轉身走出門去了,倒像是一早便在這等我似的。

“婼兒,怎麼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爹和二爺就站在樓上看着了,爹邊下樓邊問道。

“爹,二爺!”我站了起來,“這……”

“菜已經好了,二位爺!”掌柜的打斷了我的話,“誒,這小包倒也精緻,這些金人倒也客氣,前些日還給我一個哩!”話還沒說完,肥首掌柜便給我使眼色,與其說是給我使眼色,還不如說是他抖動着那兩條一高一低的八字眉,因為眯成一條縫的眼睛,我實在也看不出什麼來。

我一下子便明白了肥首掌柜的意思,“這老頭想必是不想我把昨晚的事情給說出來,損了他的顏面,要我幫他隱瞞着,另一方面,我也害怕爹和二爺追問,再引出什麼幺蛾子來,所以也就忍住沒說。”便也就順着掌柜的話點了點頭。

看到我順了他的意,這肥首掌柜笑得更開了,一邊親自端着托盤裡的菜肴,一邊給我們介紹道:“這是三脆羹,用新鮮的嫩筍、小蕈、枸杞頭,入鹽湯焯熟,同香熟油、胡椒、鹽各少許、醬油、滴醋拌食,可以開胃。”又端一深瓮,“鰲花魚,這是一大早剛送來的,可鮮着呢,肉質細嫩,刺少而肉多,味道可口,為魚中佳品!”緊接着是四碗薄皮兒,“決明兜子,將鮑魚肉加工成魚仁,配以二十多種輔料,煸炒成餡,以粉皮包裹成兜,蒸制而成。”“鵝鴨排蒸、酒蟹、金絲肚羹、羊頭簽、二色腰子、雞蕈……”不一會兒,桌上便擺滿了各種菜肴,令人目不暇接。

“幾位爺,請慢用,這些都是我們店的招牌菜,看還合不合口。”肥首掌柜樂呵呵地站在一旁,像是要讓我們一一品嘗然後給出中肯的回贊一般。

“有勞掌柜的了,這麼多,我們四個人也吃不完啊!”二爺打趣道。

“不打緊不打緊,幾位爺每樣嘗一點點就是小店極大的榮幸的,這頓飯算是我給幾位遠道而來的爺接風洗塵!”肥首掌柜表現出一副難得的殷勤。

吃完飯後,二爺又差人把房內的東西全部搬到馬車上,仔細檢查了一番,才準備啟程進城。肥首掌柜親自送我們出門,還作出一副依依不捨的姿態,看着我們走遠後才轉身回去。

“說吧,婼兒,發生了什麼?又是金人送禮,又是掌柜接風的!”二爺哈哈笑道。

我輕輕撓了撓頭,把事情的原委道了出來,爹和二爺笑得更厲害了,沒想到這肥首掌柜還有這樣的一面,其實細想來,倒也不奇怪,這樣的人,愛財如命,可真正面對生死的時候又不顧一切了。

“婼兒,以後也要留點心,這些金人也不是好招惹的。”二爺稍轉玩笑之態,認真地說道。

我點頭答應,連聲應是,“他們剛到這裡,必定是水土不服,之前我在一本醫書上看到,家鄉之土可以該症,但是看他們面色蠟黃,虛弱乏力,應該是已經傷及腸胃了,所以才又用蒙脫石固氣回神。”

“這蒙脫石止瀉益氣卻有奇效,但是如果服食的量過多,則會傷及自身!”二爺補充道。

很快我們便到了城外的護城河,放眼望去,開闊五十步,下收四十步,深一丈五尺,河邊皆植楊柳,城門皆瓮城三層,兩道瓮城門左右錯開,城樓上一匾額題有“望春門”三字,俊逸威嚴,來往的人依舊不減,摩肩接踵,車馬喧雜。

“錢二爺!”這聲音像是從後面傳過來的,我們停了下來,回頭一看,是一隊車馬,最前面騎馬的是個頭戴交腳襆頭,身著深藍色緞面對襟大袖羅袍,外穿合領對襟衫,束墨玉腰帶的人,看他雙鬢微白,眉宇間稍顯英氣,我心想,這人應該不簡單。

二爺往前走了兩步,笑道:“沈老爺!”

“吁……”這位沈老爺拉住了馬韁,停了下來,一個迴轉下了馬,“二爺素不喜嘈雜紛擾,怎麼今兒倒想着來京湊這番熱鬧!”

“你沈老爺不也來了嗎?”二爺玩笑道。

話畢,兩人相視而笑,故作敷衍,簡單幾句寒暄之後,沈老爺說自己還有事便匆匆離去了,看着整隊的車馬,大大小小,將近十輛,車上拉着數十隻黑紅色的xiāngzǐ,全都上着鎖,像是什麼很貴重的東西。一路上,我們也見到不少這樣的車隊,皆是如此,果真不錯,三月的汴京一定相當熱鬧,我心裡不斷重複着這樣的想法。

守門侍衛一一查看登記後,我們也進了城,不遠處便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俊逸少年帶着四五個褐衣隨從在城門口處徘徊張望,像是在等誰。二爺吩咐小六把車上的xiāngzǐ再仔細查驗一遍後,正欲走時,那個少年便向我們徑直走來,“二爺!”他稱呼二爺道。

“宗穎!”二爺看到他,很是高興,“才幾年沒見,如今都長這麼高了!”

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赤着臉笑了笑,很是靦腆可愛。

“這是吳叔叔,婼兒!”二爺向他一一介紹道。

他也客氣地向爹行禮道“吳叔叔好!”“婼……婼mèimèi好!”唰地一下,他的臉比剛才更紅了,目光閃爍不定,爹和二爺也不禁大笑起來。

“穎哥哥好!”我倒顯得十分適從,心想這人倒也有趣,不免多了幾分好感。

從他和二爺一路上的談話中,我才知道,原來他就是二爺京中故人宗澤大人的獨子宗穎,這些年都是在軍營中長大,當年宗大人被餡入獄,好在聖上沒有罪連其家,他也才能夠一直在宗大人邊疆好友手下讀書習武,不久前,宗大人剛剛獲釋,他便馬不停蹄地辭營回京奉養雙親。他在軍中長大,自小便受家國戎馬的熏陶,天天面對的也都是敵人同僚,見到女子反倒有些晦羞不已,便也可以理解。

但是他與爹和二爺的談話卻字字見到,擲地有聲,完全不似剛剛那般蹴鞠,我在旁邊看着,不免心有所思。

“這是曹門街,這邊是太廟街,這家‘高陽正店’是京城最著名的大酒樓之一,晚上的時候尤為熱鬧,對了,那邊的和樂樓和欣樂樓也是……”他許是看到我坐在馬車裡一言不發,故意指着窗外向我介紹着沿邊樓市,我也回之一笑,仔細地聽他說著,時不時也會問上兩句。

京城確屬鍾靈毓秀之地,煙柳繁華之所,凡酒店門口,皆縛綵樓歡門的艷麗裝飾,整個綵樓分為底部,中段和頂部,酒旗相招,掩翳天日,此外不能遍數的腳店,偶有賒賬酒徒的狂癲之語;街坊婦人,腰間系著一塊花布手巾,綰着危髻,為酒客換湯,斟酒;又有賣葯或果實、蘿卜之類,不問酒客買與不買,散坐在酒客旁邊,交談甚歡,然後得錢,如此處處有之。

“新法鵪子羹”“二色腰子”“紫蘇魚”“假蛤蜊”“茸割肉”“金絲肚羹”……各種叫賣聲不絕於耳,時有小廝提着客人點菜的食盒送往其住處,收得幾錢跑腿子的銅板,攥在手裡,喜笑顏開,各種聲音混在一起,不知其言,卻各得其樂。

寺東門大街,皆是賣襆頭、腰帶、書籍、冠朵的店鋪,往北走,便是小甜水巷,巷子里多是南方人所開的飯店,妓館亦多,糟姜鋪,藥鋪,靴店,古玩玉器店,畫廊……比比皆是,街市繁華,人煙阜盛。

“自從陛下頒布詔書說要舉行祭祀大典,開金明池,來到京中的人就更多了,晝夜皆嘩,甚是熱鬧。”宗穎又補充道,“快到了,前面就是!”他指着不遠處的那座宅邸。

下了馬車之後,看到眼前這座稍顯氣派的府邸,高懸的匾額題着“宗府”二字,紅色的兩開大門,左右各附角門,府里的人早已在門口等着了,看着我們的車馬到了,趕忙向我們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