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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依一向說話心直口快,人也機靈,突然這樣說,必定是知道有緣故的了,於是也不支聲,在一旁也猜不出來,只淡淡看了菱秋一眼,笑着嗔道:“小姐叫你去就快去吧!”

菱秋雙手一攤,皺眉笑道:“小姐的意思,咱們只有聽着的份,難道拿話去駁么。”說著向我笑道:“奴婢這就去。”說完,卻不笑了,幽幽嘆了一口氣,拿捏着菱依道:“你跟我一同去。”說著,便拽着菱依去了。

不一會兒菱秋捧來一對白玉三鑲龍鳳吉慶如意,我看了一眼,搖頭道:“禮太薄了,再去取一對紅木金絲百喜紫玉如意來,對了,把那架純銀的纏枝牡丹鴛鴦腳支鏡架也一同取來。”

菱依不解道:“小姐何需送這樣貴重的禮?”

菱秋也忙道:“茂德帝姬一向和小姐投緣,她又是帝姬,想必什麼好東西都見過,但是這些東西在咱們府中可不多見,小姐又何必剜肉濟富呢?而且這纏枝牡丹鴛鴦腳支鏡架可是夫人特地準備給小姐的嫁妝呢,小姐怎麼可以送人?”

我含笑看着她,道:“帝姬出嫁是好事,況且蔡府一向豪奢,暫且不說富可敵國,至少也是富庶一方,一般的物件怎麼入得了蔡家眾人的眼。”

菱秋聽我這樣說,“嘿”了一聲,語中已帶了幾分不悅,道:“小姐……”

我聽她聲音中頗有黯然之意,不似往常一般,回頭看一看她,果然神情落寞。我無聲地嘆息一句,輕輕握住她的手道:“不妨事的,娘給我準備的嫁妝又何止這些?”

菱秋搖一搖頭,片刻又點一點頭,道“小姐這樣吩咐,奴婢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

我的憂愁如春草漫漫延伸出來,我極力讓自己不去顧及,反再三囑咐菱秋:“你去找些精緻的盒子把它們裝起來,我們待會就走。”

菱秋的指尖微涼如葉尖的一抹露水,“是,小姐!”她微微低頭,徑自出去了。

攜着幾件細細挑選的珍奇便前往至蔡府,大門外出幾個木佣似的守衛垂手立着,門前雖冷落無人,隔着圍牆一望,裡面廳殿樓閣,崢嶸軒峻,樹木山石,皆具蔥蔚洇潤之氣,樓台繁華,人煙阜盛,自非別處可比,門前蹲着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正門不開,只東西兩角門有人出入,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大書“僕射太師府”五個大字。

“菱秋,你去扣門!”我使了使眼色給菱秋。

菱秋低低“唉”了一聲便上前去,見有人靠近,一立侍似狂猛犬吠般吼道:“你們是何人,怎不知這是太師府?”

“這位大哥好,我們小姐想來看望茂德帝姬,還望大哥代為通傳。”菱秋很是客氣,和顏悅色道。

“哪家小姐啊?”那立侍仍舊不屑一顧,趾高氣揚道。

菱秋一貫見不得這樣狐假虎威之人,心裡微微一動,卻也無奈,只作不聞,喝道:“這位可是通奉大夫吳大人千金,好好睜開你的眼看看!”

那立侍輕笑一聲,眉目間微露得意與不屑,暗自嘀咕着:“通奉大夫,也不是什麼高官!”另一立侍見我們衣着不凡,也不好得推諉,稍一轉念,又不敢不敬,遂含笑道:“太師大人吩咐了,今日不見客,諸位請回吧!”

菱秋想要再與二人爭執,一把被我攔下,只得隱忍退下,?我略略上前,褪下手上一副銀釧放在那立侍手心:“我和茂德帝姬本是要好的姐妹,今日前來探望,還勞煩這位小哥代為通傳一下才是。”

那立侍聽得“姐妹”二字,忙跪下道:“奴才不敢當。”適才傲慢嘴臉蕩然無存,又再三請罪道:“是奴才們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小姐,還望小姐贖罪,小的這就去通傳,請小姐稍等片刻!”遂忙不迭地推門進去通傳了。

菱秋抿嘴一笑,呸道:“這幫勢利小人的嘴臉真令人作嘔!”

我迅掃她一眼,菱秋立刻低了頭,道:“小姐恕罪,奴婢也是胡言亂語呢!”

我稍一轉念,輕囑道:“這可不是在自己府中,叫人聽去了難免惹來是非!”

菱秋聽我這樣說,方寬心笑道:“奴婢知道了!”

不一會兒,那立侍便推門出來,見我過來忙急步上前,滿面喜色的打了個千兒:“吳小姐,快些裡面請,讓這位柏青姑娘帶您進去吧!”

那名叫柏青的宮女頗有些年紀,打扮得也貴重,頭上勒着寶藍銷金箍兒髻,戴着赤色簪環並幾朵各色通花,耳朵上兩個白珠流蘇耳墜,綠綢繡花薄上衣,百褶通綉紫薇羅裙,手上戴着一雙銀嵌珍珠戒指,眉目間很是精明強幹的樣子,她向我福了一福道:“小姐,您隨我進來吧!”

我低笑不語,隨她進了府去,兩邊是抄手游廊,正中是穿堂,當地放着一個紫檀架子白玉屏風,轉過屏風,小小三間廳房,廳後便是正房大院,正面五間上方,皆是雕樑畫棟,以清香名貴的金絲楠木為棟椽,以紋理雅緻的西夏苦杏木作樑柱,屋頂椽頭貼敷有金箔,門扉上有金色的花紋,門面有玉飾,裝飾着鎏金的銅鋪首,鑲嵌着各色寶石,迴廊欄杆上雕刻着清秀典雅的圖案,窗戶為青色,雕飾着古色古香的花紋,正殿前左為斜坡,礎石之上聳立着高大木柱,地面鋪紫金絨毯,金光閃閃的壁帶,間以珍奇的玉石,兩邊穿山游廊廂房,掛着各色鸚鵡畫眉等雀鳥。

“早就聽說蔡府富麗堂皇,今日一見果真如此!”菱秋四處張望着,在我耳邊輕語道。

柏青笑眯眯道:“這位姑娘有所不知,這只是府中一隅呢!”

我仔細瞧着牆垣一飾,略略估算不下千金之數,可柏青只說得輕描淡寫,那架屏風是連城之寶,不可估量,於是我笑道:“蔡太師果然‘玲瓏慧心’”。

柏青頗有些得意,道:“要說是諸位大人的府邸,能有誰敢和太師府相較?”

話說出口,柏青方知不妥,遂欠身請罪道:“奴婢失言,還望小姐見諒!”

我忙叫菱依攙了她一把,客客氣氣道:“姑姑規矩十足,怪不得是太師身邊的人。”

柏青微顯慚色,努了努嘴道:“小姐抬舉奴婢了,奴婢哪兒有福氣在太師身邊服侍,奴婢不過是府中廚房中的幫侍罷了,剛好那府侍遇見奴婢,遂叫了奴婢前去給小姐引路。”

菱秋思忖着道:“不過是廚房中一打雜的丫鬟就打扮得如此華麗,可見蔡府確實富庶非凡。”

我微微側目示意菱秋,幸自柏青離我們有些遠,加之菱秋聲細如蚊,才沒叫她聽見,否則又該叫人多心了,不過這蔡府豪奢甚於外面的傳言,着實令人心驚。

府中各色陳設布景並不多北國大氣之景,而多有江南秀麗清雅的意境,樹木蔥翠輝映着如錦繁花,其間錯落幾座小巧別緻的殿宇亭台,古意盎然,在紅紅翠翠中格外有情致。淺池迴環旖旎,兩岸濃蔭迎地,香花藤蘿開之不盡,清風拂過碧水柔波中層層片片的青萍之末,漣漪微動似心湖泛波,風露清氣與花的甜香膠合在一起,中人慾醉。

一路想得出神,冷不防有人斜刺里躥出來在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的道:“奴婢見過吳小姐!”?聲音卻是耳熟得很,見她低頭跪着,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命她起來了,卻是譞璮的貼身侍婢紓染,柏青見是她,臉上不由得露了恭敬畏懼的神氣,我只作不覺,隨即笑道:“原來紓染姑娘!”

“帝姬得知吳小姐前來,特地叫奴婢在此恭候。”紓染看看我左右的菱秋和柏青,遂瞥向柏青:“你忙去吧,這裡有我呢!”

柏青微一躊躇,笑容諂媚道:“是,姑姑!”遂唯唯諾諾退了下去。

紓染轉身恭敬道:“吳小姐請隨奴婢來!”

又經過許久輾轉迂迴,方至一殿中,我進殿時,譞璮正沐浴過,長長的頭披散着,梢還淋淋滴落晶瑩的水珠,肩上披一件平綉盤花四合如意雲肩,以彩錦繡制而成,曄曄如虹彩散於晴空碧雲之中,十分好看,我見她披着雲肩,知道是洗了頭要抹百合凝露了,果然妝台上擱着一個汝窯圓瓷缽,缽中盛着乳白色半透明的輕盈膏體,二者近乎一體。

譞璮背對着我,一侍婢正屈膝跪在地上用犀角梳蘸了百合凝露小心翼翼地梳着,譞璮自舉了把小靶鏡左右照着看,從鏡里瞧見我,不由轉身笑道:“貴客來了,我卻不曾遠迎,真是失禮了。”

只是這笑聲卻不似以往那般溫婉柔和,多了幾分凌冽凄厲之色,我見妝台上的環繞珠翠和鳳冠霞帔,還並未撤去,

“嘖!”一把脆亮的女聲冷冷在身前響起,似拋石入水激起漣漪,“你想痛死本帝姬嗎?”

“啪!”地一耳光扇在那跪着的侍婢臉上,留下深深的五指紅痕,那侍婢跪伏在地上瑟瑟發抖,可勁磕頭求饒,

譞璮細細的眼角皆是詭譎笑意,緩緩吐出幾字:“帶下去,給本帝姬用滾水好好洗洗這個賤婢的手!”

那侍婢甚是畏懼她,一溜煙上前跪下了,只顧磕頭求饒,額上的鮮血直鼓鼓地冒出來,洇在妝台前的鎏金紅絨毯上,像是融為一色一般,難以分清。

我心下猛地一驚,被譞璮這一耳光打得自以為是幻覺錯視一般突兀,如同墜在恐懼與茫然的雲端,彷彿耳邊那一聲責罰不是真切的,卻是實實在在的耳畔。

菱秋倚在門上,看着她的動作,幽幽道:“茂德帝姬何時變得這般凌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