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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符三年,宋哲宗駕崩,哲宗無子,神宗十一子端王趙佶即位,史稱宋徽宗,歷經了神宗、哲宗朝將近四十年的變法努力,北宋邊疆戰事漸少,國家財政豐足,百姓安居樂業,一片繁榮之景。

政和元年

爹說在我出生前,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到一個亭子,上面懸有一塊紫金鎏邊的橫匾,題有二字,是為“侍康”,旁邊種植芍藥,他信步走到亭下,爹俯身一觀,只見一朵花竟不明四時地開了,特別妍麗可貴,然後又見花下有一隻白羊,身軀小巧,可作掌上玩物,於指間馳越,甚是可愛。

然後不久娘就有孕,不足十月便生下了我,這個夢境也就作罷。

政和五年

“婼兒…婼兒…你快下來。”娘急急忙忙地朝大樹這邊跑來。

我趕快踩着樹的枝椏一點點往下走,生怕娘的聲音會引來爹。

“你怎麼又不聽話,爬那麼高,萬一摔下來,那該如何是好?”娘邊說邊替我拍着袖口上黃綠色的青苔。

“娘,我沒有,我就是剛剛看到樹上那個鳥窩被風吹了下來,我想把它放回去,所以才爬上去的,你別生氣好不好嘛,我以後不敢了!”我撒嬌地拽着娘的衣袖,還故意指了指樹上那個鳥窩。

‘你呀,都說了多少遍不敢了,可還是不長記性,下次被你爹知道了,看你怎麼辦?”娘笑着搖搖頭,便拉着我朝家走去。

“哎呦呦,這大xiǎojiě又去幹嘛了,你看看那袖口衣襟髒得”二娘故意扇了扇手中的手絹,“姐姐好歹也是官宦之家的子女,想必閨閣禮儀,xiǎojiě風範還是應該有的吧,現如今怎麼縱容自己的女兒如此任性不堪,莫不是姐姐小時候也如同這般?呵呵呵!”

“二娘,這不關我娘的事”我正要向前替娘反駁時,娘拉住我,示意我別說話。

“正所謂‘夫德性原於所稟,而化成於習’,mèimèi,只恐你是以己度人吧,婼兒現如今只有五歲,難免貪玩,等婼兒大些,我自當為婼兒傳以姿儀禮數之教,也免得日後娘家責怪不識白目,不懂女紅。”娘不驕不躁地說道。

“你……哼!”二娘甩了衣袖,憤然轉身回屋了。

娘身子一向不好,好不容易生下我,卻再也無力為吳家延續香火,綿延子嗣,娘這才勸爹娶了二娘郭氏,可郭二娘出身鄉野,目不識丁,剛進吳家迫於娘是正室,還有所忌憚,可兩年後,他為爹生下弢兒,漸漸也就不把娘放在眼裡,爹是個瓷商,家裡雖不殷實富裕,卻也能顧足衣食,無近日之憂,遠日之擾。

日暮時分,爹用馬車把早上送到集市的三箱瓷碗又拉了回來,用鵝羽撣子拭去箱縫中的灰塵,然後進了屋。

“相公,我想為婼兒請一位夫子,教婼兒識字讀書。”娘放下手中的針線,起身站起來看着爹,似乎心中早有這個打算。

“紈素,我不求婼兒精通文墨,淑才甚人,只想婼兒永遠這般快樂無憂地長大,以後嫁得一好夫君,相夫教子,孝順公婆。”爹把我摟在懷中,笑眯眯地看着我。

“爹爹,我可不想永遠只做只囚鳥,局促於狹籠之中,我想快些長大,這樣就能保護爹和娘了”我俯身在爹的懷中。

“婼兒乃有志之女啊!好,那爹定為婼兒找一位德才兼備的好夫子,來教習婼兒。”爹把娘也摟在懷中,若有所思。

不久之後,爹四處託人尋師,前來的先生也很多,可要麼就是只會之乎者也空頭大論的朽腐儒生,要不就是動輒便要數金的末仕鄉舉,正在爹焦頭爛額之際,娘突然提起,說是陽翟蔡山隱居着一位堪為太子太傅的老翁,朝廷前些年派過不少官員來請其入仕,為太子講學,可此翁多番推辭,最後無奈隱居蔡山,不問世事。

“相公,你看,蔡山離咱們家也不算太遠,要不,你帶婼兒去試試?”娘小心翼翼地問着。

“可連朝廷都無法請他出山,就憑咱們,能行嗎?”爹嘆息道。

“爹爹,或許這位老先生肯收下女兒呢?您就帶我去試試吧!”我倒是很欣喜。

無奈之下,第二天,爹簡單收拾了一些東西,帶着我出了城,朝着蔡山方向去了。

在馬車上顛簸了兩日,我和爹到了蔡山腳下,向山下的人打聽到,蔡山上卻是有一位白髮老翁,自稱莞廑子,帶着一個小童已經住在山中很多年了,但是這個老翁性格古怪,不喜市井。蔡山下的村民還告訴我們上山的路,我心想,這該是一個怎樣的人,帶着疑惑和好奇,我跟隨爹朝山上走去。大概走了兩三個時辰,只看到不遠處有兩座倚山而落的草屋,門前一個略比我大些的男童正在俯身細掃,見爹和我朝屋前走去,他放下手中掃帚,雙手作揖向我們走來。

“不知先生前來有何貴幹?”那小童謙和地詢問道。

“在下吳淵銘,攜女兒自陽翟前來,特來拜訪莞老先生,還望代為通傳。”爹略微俯身向小童說道。

正待小童準備說些什麼時,突然從屋中傳出“讓他們進來吧!”,聲音雖稍有嘶啞,但卻鏗鏘有力。

我想,這應該就是莞老先生吧,便在小童的引領下進到了屋中。

“在下吳淵銘見過莞老先生,久聞老先生盛名,特帶小女前來拜訪先生,還望先生能夠為小女指點一二。”爹鞠身恭謹地說著。

只見一白髮老翁側卧在一張竹榻之上,內穿交領白衫,外罩深灰直裾大袖衫,頭戴並桃冠,雙目微閉,右手捋着鬍鬚,聽爹說完話後,緩緩起身,那小童趕忙跑上前去扶着他。

“來我寒舍之下的不乏王公貴侯,將士朝臣,而今你攜一幼女前來,可謂怪哉,走吧,走吧……”只見那老先生揮了揮手,欲又轉身躺下。

爹準備再上前說些什麼時,我搶在爹前面開了口“先生,如果您是因為我乃一介女流而遭您遣斥,那您和那些大道儒夫又有什麼區別?如果您是要因為我們未曾持貴重禮物前來拜訪而遭您拒門,那想必如今您早已珠玉成山,緋羅蔽膝了吧?”說完之後,我想必將受到先生的轟斥,便準備拉着爹轉身而反。

“小小年紀,口齒卻這般伶俐,你叫什麼?”只見先生抖了抖衣襟向我們走來。

“我叫吳濯婼,今日隨爹前來拜師。”我怔怔說道。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婼,不從也。是個好名字,剛剛你說你們來自陽翟,吳家?”莞先生看着爹,似乎想詢問些什麼。

“是的,先生,不知先生何出此言?”爹疑惑地看着先生。

“那你可曾聽過吳清兆這個名字?”先生示意讓我們坐下,小童也轉身出去準備茶水。

爹忽然站起來面向先生,**也變得有些局促不安,欲言又止,這時,小童端着茶水進來,是一套天青色的茶具,色澤稍黯,想必應該有些年歲了。

“我帶你出去看看吧!”小童放下托盤,看着我說道。

我辭別了爹和莞先生,隨着小童邁出門去。

看到此刻與來時之景竟大有不同,薄霧散去,周邊蔥翠隴壑乍然顯現開來。

“我叫裴異,我可以叫你婼兒嗎?”看到他遞給我一根棕褐色的竹蕭,很是好看。

我點點頭,然後輕輕接住,“真漂亮。”我仔細地看着這根竹蕭上的刻飾,雙線回紋,鳳凰來儀。

“這是師父叫我給你的,他早知道你會來。”裴異笑着看着我。

“先生早知道我和爹會來?那是不是,先生也一定會收下我呢?”我十分欣喜,但還是稍稍掩飾住了。

“婼兒,婼兒”聽見爹在叫我,我趕忙跑進屋去。

“先生願意收下你了,快,來拜見師父。”爹拱手向師父投去謝意。

“師父在上,請受婼兒一拜。”我跪下向師父行禮,很是高興。

“婼兒,跟着我可是要吃很多苦的,你願意嗎?”師父故意把語氣變得有些嚴肅。

“婼兒不怕吃苦。”我自信滿滿地回答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