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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婼兒,你的師父,也就是我的叔父,但在送你來蔡山之前,我和你娘確實不知道叔父還健在,這也就是為什麼你師父能夠破例收你為徒的原因之一,這件事,我和你娘本來不想告訴你的,可是現在又到了不得不說的窘迫境地。”爹嘆了口氣,抬頭看了看師父,又側目瞥了一眼母親。

“你爺爺和你的師父,既是手足,又乃同袍,我們吳家,世代制瓷,歷代為打破一貫的青白瓷色嘔心瀝血,蒙祖上蔭恩,你爺爺和家族裡的幾個兄弟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竟燒制出像翠玉一般的天青色瓷瓶,而且入窯前完全一樣的胎體,在出窯後,竟呈現出色彩斑斕,無一雷同的曠世之作,紅似雞血,藍甚天碧,翠過蔥白,所見之人無不驚嘆,拍案叫絕。”說到這,爹猛然起身,很是激奮。“沒過多久,消息傳開了,就傳到章惇耳中,他便派人來家中搜尋所燒瓷器,當他的侍下看到這等瓷器,竟目瞪口呆,險些忘記所來何事,當時翟陽縣令知道章惇派人前來,趕忙前來下跪迎接,那個侍從統領說章相替陛下尋能工巧匠燒制祭祀六器:壁、琮、珪、璋、琥、璜。用於朝廷禮祭,可當時祭器皆為青銅、金銀所鑄,明眼人都知道這只是章惇的託詞,侍從走後吩咐翟陽縣令交付日期,並帶走了所燒的全部窯變瓷器。可當時父輩們並未完全掌握燒制技術,即使連最簡單的胎體色澤都無法控制,更別說燒制出完全符合《禮記》中所述的規格祭器。

很快,交付日期已到,章惇派人前來收取,可一件都未完成。章惇大怒,竟聯合司天監上書說天象異變,恐生大亂,佔得翟陽有人蓄意引妖邪入世,附於石器瓦礫之上,必得驅除斬穢。幸在哲宗陛下聖明,只是下令拆除焚毀窯爐,嚴禁再燒此類瓷器,章惇雖然裂眥嚼齒,卻也只能隱忍不發,一旦事情鬧大,必定牽扯出他為一己私利迫害百姓和假傳聖諭的欺君大罪,只得就此作罷。可你爺爺就此一蹶不振,長久怒氣填胸,留下一紙遺志,不久便撒手人寰。”爹開始有些哽咽了,從胸襟口袋中拿出一個早已泛黃並且破敗不堪的信封,想必爹一定時常帶在身上,刻刻明警己身。

我接過那個信封,很想拆開,卻又遲疑不決,心中像是擔負了千斤巨石一般。

“婼兒,打開吧!”師父走到我身邊,溫暖地看着我。

我鼓足了一口氣,打開了這個塵封已久卻又依稀如昨的故事。

“自唐以來,鈞瓷於世,胎骨細密經實,羊肝斷面,扣之鏗聲,不絕於耳,繼商周青鼎之器,無一俱之,採石髓、高嶺、埃洛、伊利、蒙脫、長石、碱石、峴口紅泥、紫木節、瓷石、鍾乳晶,合以天脊,方為上品。形色外藩,同四家並駕齊驅,更甚有之,窯變釉色,乃生青蔥朱脂,紫棠天青,晶瑩玉潤,質乳晶瑩,肥厚玉潤,奪天工之美,而非人力所得,鈞瓷無雙,窯變無對,入窯一色而出窯萬彩,神工鬼斧,莫堪有之。怎天生異變,以怪邪構之,君自當博洽經史,對曲直,諂言假寐於聖上,訖於譖言。吾雖銜奸媚之忿戾,不得言表,緘苶於身,毀訾於心,後世所見,當解彌散之煙,貫乎幽深,不得矜誇,恭身自持,謹記,謹記。紹聖二年”

我字字珠璣,生怕錯漏一字,而與家族興辱雲泥之別,以至我久久難以回神,沉思良久。

“這也是為什麼你娘寧願委屈自己也要勸爹娶你二娘的緣故,可弢兒從小頑劣,意不於此,恐難擔重振門楣之大任,爹萬般無奈之下,才和你娘商榷,將此事告知於你。”爹一向陳詞慷慨,突然這樣說,更讓我覺得有委重投艱之感。

“爹娘,師父,婼兒必當責有攸歸,謹記先祖遺訓,克謹己身,定當為家族洗刷小人詬誶謠諑之辱。”說完之後,我將那封遺志放進了自己的口袋中,然後拜別了師父,跟着爹娘回到禹州陽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