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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側着頭靠着車窗,給外公掃墓的提醒,讓她心底湧起無數挂念,她是被外公帶大的。

小時候,爸爸媽媽工作忙,總是把她丟在外公家裡。她從小愛纏着外公講故事,這個抗美援朝回來的老兵,因為受傷立功,轉業回來做了市裡供銷系統的一把手。在憑票供應的年代,這職位是難得的肥缺。而那年代的人心思單純,外公更是其中清流,他總是為下面的人考慮家長里短,連單位分房子,也選了底樓的背光的角落。別人都為他惋惜,他卻很滿意這處房子連着個電線亂繞的平台,可以搭個小房間養他最愛的鴿子。

林月吃着外公做的蛋炒飯,鴿子蛋,聽着無數好玩的故事長大。

而好人不長壽,外公走得太早,有二十年了吧。

林月記得火化那天,骨灰里還有化不掉的彈片。外公的一生無愧於他的墓志銘“身居鬧市,一塵不染。兩袖清風,廉潔奉公。”

“俊生”林月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小心翼翼打量了身側的男人。思考着,還是得問問他:

“快過年了,你是不是該去看看你爸爸?”

“不去。”何俊生面無表情,透着冰塊的寒意。

“這麼多年了,有什麼放不下的呢?每逢佳節倍思親,他在裡面關着,孤零零的多難受啊。”林月軟語勸慰道。

“我姓何,並沒有這個親戚。”何俊生眉頭溝壑漸深,他爸是他的禁區,他心中無法原諒的死角。

“別這樣嘛,你們始終是血緣至親,難道就這樣互相折磨嗎?看他難受,你心底會好過多少?”林月還是試圖勸服他。她這勸服,多年未見成效,卻像雜草般,春風吹又生的一叢接一叢,逮着機會就努力冒頭。

“林月,我再告訴你一次。他做的事情,這輩子也不配得到原諒。和解?讓我媽從墳里醒過來就能和解。這可能嗎?不可能!”何俊生一個右轉彎,在路旁停了下來。他的憤怒,並未被歲月磨平。“俊生,你真的太固執了。怎麼就鑽進牛角尖不願出來呢?”林月對他的執拗,毫無辦法。

“別再談論這個話題。”男人盡量壓低聲音,他的手青筋突起,忍耐似乎到了極限。

“你不去,我去,總可以了吧。”林月小聲說著。

“林月!你今天是不是要讓我生氣?怎麼說不聽了?你也不能去。還有,以後任何時候,別再提這個人。”何俊生的話語,比刀鋒還冷酷無情。

林月想起昨夜夢境中冷血的男人,心內打了個寒顫。她忍不住說:

“你真的太沒人情味了。”

“你真的話太多了。”何俊生冷漠的說;“林月,你知道我最討厭哪種女人嗎?舌頭比頭髮還長的白蓮花,對,就是你現在這樣。”

他回過頭,細長的桃花眼裡透着幾分不易覺察的厭惡。

林月打開車門,轉身就走。自己的善意,在他眼中只是矯揉造作。她討厭冷血無情的何俊生,這種壓迫的窒息感,令她一秒鐘也待不下去。

她漫無目的的在街頭遊盪着,手機很快就響起來。林月看見來電是何俊生,毫不猶豫的關了機。她此時對他無話可說。

肚子有點餓了,吃點什麼好呢?要不吃迴轉壽司好了,一個人晚餐,還是件挺尷尬的事情。林月在心中計劃着。

初冬的街頭,天黑得特別早。每個形色匆匆的路人,都微微縮着脖子,躲避呼嘯的西北風。林月突然聞到一股香甜的烤紅薯味,她循着香味走過去。是個年過半百的矍鑠老頭正推着車,窩在梧桐樹背後,賣着烤紅薯。

“大爺,紅薯怎麼賣?”林月盯着黑色碳爐上,烤得表皮焦黑綻開金紅內芯的紅薯,個個誘人食慾。

“5塊一斤,姑娘你要多少?沒剩幾個了,我給你算便宜些吧。”老頭看有客人詢問,開心的眯起眼睛笑了。

林月看他牙齒已經掉得稀疏,馱着背的身材比碳爐高不了多少。她有些不忍:

“這裡有多少?全部買了吧,您稱下重量。”

“好勒,我這紅薯是老家地里種的,天然無污染,包甜。”老頭笑成一朵花,把紅薯放進鐵稱里,

“剛好8斤冒點頭,算38塊好了。”

林月一摸包,暗叫不妙,她習慣了手機支付,已經好久沒揣現金了。

“大爺。。。可以微信支付嗎?我忘帶錢了。”她不好意思的說。

“可以啊,你們年輕人現在都不興用現金了。”老頭摸出衣兜里的手機。

林月看着那個磚頭似的老人機,估摸手機屏幕還是黑白的那種。也不知道是哪個年代淘汰下來的產物了。她有些擔憂的問:

“這個手機,還能用微信?”

“沒事兒,我叫我孫女來收。”老頭按着鍵盤,撥通了號碼。

她孫女並不像他爺爺這般友善,在電話里一副不耐煩的口氣:

“他怎麼又跑出門賣紅薯去了,都告訴他別淘神了,真煩,我這會兒單位加班有事兒呢。大姐,你報微信號我加你”

林月報出微信號,按開了手機,把38塊給女孩轉了過去。

“姑娘,你別生氣,我那孫女天天被領導逼着加班,心情不好。我回去好好教育她”老頭抱歉的解釋,一邊把套着兩個塑料袋的紅薯遞給林月:“給,你好生拎着啊,有點沉,回家冷了就用微波爐加熱下,我這紅薯比白糖還甜。”

林月接過袋子,笑着沖老頭點點頭。她暗想這袋紅薯確實有點沉,這麼拿着去吃迴轉壽司,也太可笑了。算了,這裡離新店最近,還是回去處理工作上的事情吧。這段時間,運營部為新店做的幾個宣傳活動方案,林月都不是很滿意,她打算再和他們過下這個事。

“叮叮叮”林月剛開機的手機又響起來,她看見還是何俊生的來電,並不想接。可電話那頭的男人,執着的一個接一個的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