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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終於還是落下來了,先是幾滴零散的雨點嘀嗒地打在地上,濺起陣陣細微的塵土,而後,一道粗大的閃電劃破了黑沉沉的天空,一聲驚雷炸起,傾盆大雨從天而降,豆大的雨點重重地敲打着瓦面,爆出密密麻麻的“噼叭”聲,空氣中滿是略帶腥味的清新,將京師里連日不雨的煩悶掃蕩了一空。

“下雨了么?或許這雨早就該下了!”聽到了那一聲驚雷的炸響,始終默默不語地端坐着的長孫成亮長出了口氣,一手抄起面前的酒樽,猛地一口氣將滿樽的美酒一飲而盡,而後,將酒樽重重地頓在小几子上,側頭看向了窗外,口中喃喃地說道。

聽到了長孫成亮這句宛若自言自語般的絮叨聲,崔澤暗自鬆了口氣,無他,自打長孫成亮尋來,說是要喝酒開始,到如今整整一個時辰了,長孫成亮話不曾說過一句,甚至連動都不曾動過一下,酒也不喝、話也不說地一味坐在那兒愣,那等喪魂失魄的樣子,瞧着就令人心生憐憫,儘管崔澤很清楚長孫成亮為何事而煩惱,可身為世家子弟的崔澤卻並未出一言以相勸,畢竟有些事不是外人可以勸說得了的,哪怕是至交好友亦然,所以崔澤並未接口,只是淡然地舉起了酒樽,輕輕地抿了一小口,默默地望着長孫成亮。

“子詹,某真羨慕你們崔家,同是世家,爾等卻可以各擇其主,可......唉!此某之不幸也!”長孫成亮長嘆了口氣,苦笑着搖了搖頭,話也說不下去了。

崔澤出身清河崔家,乃是八望之一,赫赫有名的大世家,其家族子弟入朝為官者眾,雖都談不上是顯要的官職,可勝在人數眾多,各州的地方官姑且不提,光是朝官便有二十餘人之多,有意思的是:這些崔家子弟竟然分屬不同的陣營,除了越王李貞那頭沒有人之外,諸皇子身邊都有崔氏子弟在,長孫成亮所說的就是這事兒,當然,此等事情看起來蹊蹺,其實說穿了很簡單,左右不過是大世家的生存之道罷了——不將所有的雞蛋全都放在一個籃子里,這才是確保家族安全的不二法門!

“成亮兄何出此言,莫非司徒大人他......”崔澤雖已猜出了長孫成亮必是因支持哪位皇子的事情鬧了矛盾,不過還是假裝不知情的樣子,試探着問了一句。

“唉,不提也罷!”長孫成亮苦惱地嘆了口氣,抄起酒壺,將自己及崔澤面前的酒樽滿上,端起了酒樽,看着崔澤道:“來,喝酒,某今日希圖一醉,子詹可肯相陪?”

“成亮兄,你這又是何苦呢,一醉雖能解千愁,卻不知醒後還得愁上加愁,若是不嫌小弟交淺言深的話,且讓小弟試試看能否解開成亮兄心中的塊壘如何?”崔澤淡然一笑,也端起了酒樽,溫和地說了一句。

“好!爽快!”長孫成亮一仰頭將樽中的酒飲盡,亮了下樽底道:“某素知子詹能謀善斷,今日便請子詹為某做個商量便是!”

崔澤笑了笑,將樽中的酒飲盡,也不開口,只是正襟危坐,一派聆聽的架勢地看着長孫成亮。

“子詹老弟,依你看來,如今的朝局中誰能上得青雲?”長孫成亮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炯炯地看着崔澤,略帶一絲激動之意地問道。

長孫成亮這個問題可不好答,若是隨便開口,一個不小心泄露了出去,那可是要命的事情,仕途不保還是小事,運氣不好的話,只怕小命都可能不保,崔澤本就是個聰明人,如何看不出這一點,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罷了,子詹不願說,某也不勉強。”見崔澤半晌不開口,長孫成亮頓時有些子泄了氣,垂着頭說了一句,臉上滿是失落之意。

崔澤自然聽得出長孫成亮這話是欲擒故縱之言,不過還是很誠懇地說道:“成亮兄誤會矣,非是小弟不願說,此事說情起來話長,若是成亮兄想聽,小弟這便和盤托出便是。”

“子詹請講,某聽着便是。”一聽崔澤願意說,長孫成亮立馬抬起了頭來,滿臉子期頤地看着崔澤。

崔澤沉吟了一下,緩緩地說道:“而今朝局雖亂,實則清晰,諸般亂象不過都是障眼法罷,根由就在東宮之位,從聖上到諸皇子,人人眼中都是那空缺了月余的儲君人選,只是這裡頭卻有個計較了。”崔澤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組織了下語言,這才接着道:“自古以來,立嫡不立長便是禮教之根本,就身份而論,如今嫡長子已廢,所余之嫡子不外乎魏王、晉王兩位殿下罷,晉王怯弱無能,非人君之望,魏王深孚重臣之心,又得聖上恩寵,本該是最佳之儲君人選,由其入主東宮理應是順理成章之事,怎奈魏王殿下之功勞不及越王,政務才幹不及吳王,加之目下吳、越雙王已成聯手之勢,即便聖上有心要立魏王,也會有投鼠忌器之感慨,這才是東宮之位虛懸已久之因,成亮兄以為如何?”

“不錯,子詹所言甚是,某亦是如此看法,只不過某不明白的是:魏王殿下如今明顯局勢佔優,為何不搶佔先手,先行動群臣上書公推,而要令吳、越二王在朝廷中攪風攪雨,一旦遷延時日,豈不是夜長夢多?”長孫成亮細細地想了想,點着頭附和了一句,可又將疑點提了出來。

一聽長孫成亮這話,崔澤嘴角一彎,立時笑了起來,笑得長孫成亮有些子摸不着頭腦,愣愣地看着崔澤,面上滿是探詢之意。

“成亮兄問得好,魏王之所以不搶先動手,其實有三個緣由在,其一是聖意,若是聖上有心要立魏王為儲君,一早便會下了旨意,也不會惹出如此多的事端了,依某看來,聖上不會自動選魏王,其因有二:一是魏王心胸稍窄,無容人之量,二是諸王中自有更出色的人選在,為大唐後世基業之故,陛下不得不多想些......”崔澤的話剛說到這兒,長孫成亮的臉立時變了色,緊緊地握着拳頭,眼中噴着怒火地恨聲打斷道:“子詹說的可是那個狗賊!”

長孫成亮對越王李貞的恨意之大令崔澤有些子頭疼,可又無法出言勸解,無奈之下,只好搖頭苦笑道:“不錯,那人確實是越王殿下,無論文才武功,越王殿下不單在諸皇子中屈一指,便是滿大唐也找不出幾個能與其相抗衡的人物,姑且不論聖上是否欲立其為儲君,只消將來不是越王登基,這大唐必將有場大禍,這一條不單聖上清楚,魏王心中想必也有數,故此,魏王之所以遲遲不動,除了是因聖意之外,更主要的是魏王想藉此奪嫡之良機,徹底廢了吳、越雙王,已絕後患,此為其二,至於三么,呵呵,想必成亮兄心中該有數了。”

“嗯?子詹這話說的是甚?某怎地聽不明白?”長孫成亮見崔澤突然將話題引到自己身上,登時就愣住了,老半晌回不過神來,默默了想了好一陣子,也沒想出個究竟,只好開口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