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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布莫讓星雲上能夠射出光線,那一定是宇宙中最冷的光線,就像此時何莉莉睥睨林夕一樣。

林夕不敢和何莉莉的眼神進行交接,和柯小可聊了兩句之後就從櫃檯上拿了一本飲料單。走到新進來的客人旁邊,彎下腰,三分之二的側臉微笑着面向座位上的客人。還剩下的三分之一的表情是喜是悲,沒有tòushì眼實在看不出來。

高起軒端起那杯變溫的卡布奇諾,用勺子把上面的類似輪船方向盤的圖案來回攪拌了一下,中間形成的漩渦把白色的牛奶徹底淹沒在褐色的咖啡中。

“喂,你跟那個帥哥認識啊?”柯小可瞪着好奇的眼珠,看着林夕,又看看座位上穿着白色羽絨衣的高起軒,手上還抱着深褐色的托盤。

林夕看了一眼高起軒,幾點陽光穿過外面枝葉稀稀稀拉拉的樟樹,無規律地灑在他的右手臂和右後背上。像是淺色的水粉顏料潑在他單調的羽絨服上,裝點着簡單的美好。下午的陽光失去了強盛的活力,就像他衣服裡面的羽毛,那樣輕柔。然後視線轉移到柯小可的身上,“算是認識吧,之前見過兩次,今天他剛好來店裡。”

柯小可掩口一笑,“我看他是看上你了,今天要不是他替你解圍,何莉莉不知道要罵你罵到什麼時候呢。”

林夕蹙眉,高起軒的出現讓何莉莉收起了罵匣子固然沒錯。可如果不是自己那段義正詞嚴的話,恐怕現在她還在無理地責罵。

他長得好看是沒錯,按照現在絕大部分人的審美標準,高起軒的長相絕對屬於上品。簡單幹凈的清新短髮,劉海不短不長剛好露出兩條濃黑的眉毛,眼底的卧蠶深深勾勒出他迷離的眼部輪廓,人中的部位凹陷,在上唇中間形成一個唇珠,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排比陶瓷還要潔白的牙齒……

高起軒的餘光似乎注意到林夕她們在注視他,裝作若無其事地把頭轉向林夕的方向。

林夕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把頭轉到另一個方向,只是她表現得實在有點刻意。

柯小可只覺得好笑,提着手中的盤子走到高起軒的跟前,調侃他,“帥哥,都坐了一下午了,還不走呢?”

高起軒十指交叉,頂着下巴“你們這裡有時間限制,到了時間就要趕人的嗎?”

柯小可打趣,“瞧你說的,你長得這麼帥,就算每天都來店裡坐着,我們都不會趕你的。我主要是看你就點了一杯咖啡,怕你是不是餓了,需不需要來點甜點?”

高起軒抓了抓頭髮,側視柯小可,“不用了,我不餓,我等林夕一起下班。”他說這句話時,故意提高了聲調,眼神也從柯小可身上轉移到了林夕身上。鄰座的幾個客人本來還沉浸在二人世界和個人世界之中,被他的聲音拉回了現實,臉色搵怒齊刷刷地看着高起軒。

林夕一時間無法承接高起軒熾熱的目光,就像她無法直視何莉莉冰冷的目光一樣。如果能把他們倆人的目光進行中和,變成一種溫暖柔和的目光,那一定會非常的舒服。

林夕準備去洗手間避避高起軒,走到拐角的位置,看到何莉莉在角落裡講diànhuà,難怪有好一會兒沒有看見她了。未了避免單獨碰面,林夕縮回了剛剛邁出但還未落地的左腳。

在轉身的剎那又停了下來。

“你到底有完沒完,家裡的錢都已經讓你輸光了,值錢的東西也都讓你拿去抵債了。我賬戶的一點錢還要養活你的兒子呢!”何莉莉嘶聲力竭地對着shǒujī狂吼,為了不讓別人聽到,刻意壓低嗓音。滿腔的怒火全部壓在胸腔的位置,脖子憋得通紅,整個人像要爆炸一樣。

diànhuà那頭的說話內容,由於距離太遠,林夕很難聽清楚。像是收訊不好的收音機,斷斷續續地發出煩人的雜音。

何莉莉左手拿着shǒujī,右手在身上上下左右地來回。最後找准腰部的方位,狠狠地掐下去。彷彿把所有的怒氣都集中在手上,然後把腰部當成出氣筒,盡情發泄。“姓吳的,你打我罵我,我都認了,誰讓當初是我自己瞎了眼,才會嫁給你。但是你要是敢動一下我的兒子,我跟你拚命!”

四周闃然無聲,唯余何莉莉急促的呼吸聲撞擊牆壁不斷產生的迴響。無奈、生氣、沮喪、害怕、恐懼所有的情緒都揉雜在這些看不見的氣體中,在他們的周圍擴散開來,形成一個結界。

林夕面無表情,伶俜地站着。此時萬萬不能走上前去扮演聖母白蓮花,自然也不能扮演綠茶心機婊。無論哪一種都會讓對方極度厭惡自己,在心裡埋下仇恨的種子,等到種子生根發芽,藤蔓蔓延死纏到你身上,伸進你的嘴裡,把你的內部全部活活吸干。

林夕無聲地嘆了口氣,轉身走了,接下來的劇情她興味索然,不想再聽下去了。對於何莉莉這個人,就如同她之前在心裡想的,本來是值得同情的,不過現在似乎有點活該。她實在不應該把她不幸的遭遇所產生的負面情緒施加在無辜的人身上。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難道她不懂嗎?只是在尋找一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出氣筒罷了。而這個出氣筒也並不是心甘情願的被辱罵,是只能表現出一副忍無可忍,但還是必須要忍的樣子的出氣筒,那樣才有快意和滿足感。

所有的人都在打烊前十五分鐘轉了轉脖子,按了按僵直的後背走了。悠然咖啡店內的燈盡數關閉,只剩下高起軒位子上的一盞黑色金屬網狀的吊燈還有櫃檯前的三盞白色奶油燈在亮着。

何莉莉在統計今天一天的收入,pos收銀機的屏幕上發出的白光打在何莉莉的臉上,兩道風乾的淚痕就像凝固的膠水粘在臉上。眼白的地方布滿了紅血絲,許是不停揉搓的關係,眼瞼也整個紅腫起來。

“你們倆先走吧,我合計完賬目就可以了。”何莉莉打開pos收銀機的抽屜,把裡面分類好的錢刻意一張張反覆數着。

“我還是等你一起下班吧。”柯小可眼睛緊緊盯着收銀機里和何莉莉手上的鈔票。

何莉莉把手裡的那刀錢數好,放在桌子上,用手撳了撳。然後在空白的紙張上面記下數好的鈔票的金額,斜視了一眼柯小可,“讓你下班你都不下,怎麼,是不放心我做賬,怕我監守自盜啊!”

柯小可緊張地轉動了一下眼珠,“我有啥不放心的,何況你是店長,這個本來就是你的工作。我就是怕我提早走了,你到時候扣我工錢,我就指着這點工資過日子呢。”

“行行行,你們愛咋地咋地。”何莉莉轉過頭繼續數錢,看不到她此時臉上的表情是何模樣。

無盡的黑暗正在湧向這間咖啡店,只有兩處微弱的燈光在垂死掙扎。一切事物在黑暗裡靜靜流淌。桌上的盆栽,只剩下一團團模糊的黑影。如果不是每天都和它們接觸的人,不藉助亮光,是斷然分不出來的。黑暗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唯一可聞的是收銀台前何莉莉的手裡還在不停來回清數的yìngbì,碰擊在塑料收銀盒上發出的清脆的聲音。是黑暗裡倖存的聲音,但是這個聲音一點都不動聽,不美妙。

終於淹沒在無邊的黑暗中了,隨着電動卷閘門的平速下移,林夕、高起軒、柯小可、何莉莉被無情地隔絕在了另外一個世界之中。

晚上沒有下雨,也沒有月光,今夜剛好是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