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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蔣百齡!”程名振終於想起對面之人是誰來了,低聲驚叫。“你怎麼會在這裡?誰派你來的!”

“程大教頭好記性!”化名為老沐的蔣百齡低聲冷笑,“你程大教頭都做到郡守了,我還不能在曹旦麾下混上個隊正噹噹?論真本領,我未必比你差那麼多吧?”

“我只是沒想到是你!”程名振披上衣服,順手拔出了橫刀橫於身前。多虧了這些年的歷練,經過了最初的慌亂,此刻他的心境已經慢慢鎮定下來。蔣百齡一個人構不成什麼威脅!無論他嘴上的話有多惡毒,單打獨鬥,受過段瞎子和羅成二人指點的程名振絕對有把握在十招之內將他擊敗。但萬一他是竇建德派來針對自己的,程名振知道自己所面臨的麻煩就大了。他現在身邊只有十名護衛,即便個個渾身是鐵,也經不起竇家軍的反覆敲打!

短短一瞬間,若干種推測如電光石火般在程名振心裡閃過。他記得蔣百齡剛才命令自己不要大喊大叫,那就可能意味着他是擅自行動,背後沒有任何人指使。可印象中蔣百齡卻不是一個莽撞的人,除非他有將自己一擊而殺的把握。

見程名振臉上陰晴不定,蔣百齡心裡覺得好生痛快。當日館陶縣被張金稱攻破,凡是與郭、賈兩位捕頭走得近的人無一逃出生天。作為弓手蔣燁的侄子,陷害程名振冤案的可能參與者,蔣百齡自知難逃此劫,所以在城破時乾脆躲在一堆守城士卒的屍體堆中裝死。雖然被敵樓上飛濺出的火星燙傷了臉,但一條命卻最終得到了保全。

逃離館陶縣後,他隱姓埋名,想盡各種辦法尋找報仇機會。卻無奈所投奔的新主人個個都不頂事,無論是朝廷命官也好,綠林豪傑也罷,還沒等蔣百齡混成對方臂膀,對方已經被另外的勢力給吞併。

今天跟着這個大當家,明天跟着那個大寨主,吞來吞去,蔣百齡就混到了曹旦麾下。憑着做事幹練,說話老到,他慢慢混成了曹旦的親兵隊正。誰也不知道他的過去,也沒人在意一個小隊正過去有什麼樣的背景。慢慢的,蔣百齡自己都把過去的恩怨快忘記了,誰料就在最近,報仇的機會突然從天而降。

可是,真正面對着日思夜想的仇人時,蔣百姓卻突然發現自己並不願意看着他去死。程名振行事雖然狠辣,卻不失為一個磊落漢子。殺這樣的人應該在疆場之上,而不是採用如此卑劣手段。

猶豫着,他的眼神就慢慢開始閃爍,握在腰間刀柄上的手也不停地顫抖。一直觀察着他一舉一動的程名振立刻抓住了機會,笑着後退了幾步,將身體靠住了牆壁,“我們兩個沒必要這樣吧!當日在館陶時,我又未曾得罪過你!甭說你武藝未必有我好,即便你今天殺了我,恐怕自己也逃不出去!”

“對,教頭大人從來沒得罪過我,並且還指點過我武藝!蔣某能有今天,一半要拜你所賜!”蔣百齡冷笑着,向程名振表示“致謝“,“可李老酒他們家那個兩歲大孩子呢?還有蔣叔他家那六十歲的老娘?他們得罪過教頭大人么,你怎麼毫不猶豫地殺了他們?”

程名振被問得啞口無言,靠在牆壁上的腦袋來回擺動,“他們都不是我下令殺的。當時的情況你也知道,我被林縣令關在大牢內,根本沒法與外界接觸!”

“張金稱攻打館陶,是為了救你,對不對?玉羅剎後來,也做了你的老婆,對不對?!”程名振越是辯解,蔣百齡心中的怒氣越盛,質問的聲音不知不覺中就高了起來,根本忘了剛才是誰警告程名振不要大聲喊叫的。

這種前後的矛盾的表現,令程名振迅速又****了先前的判斷。自打進城那一刻起,竇家軍的舉動就一直令他惶恐不安。如果蔣百齡真的是自作主張的話,他憑什麼如此有恃無恐?

好在蔣百齡的情緒波動只維持了一瞬,很快,他就發覺自己說話的聲音太高了。警惕地向糊着薄綢的窗子掃了一眼,確定附近的人都被自己支開了,然後將聲音再度壓低,冷笑着問:“怎麼了,你做賊心虛了,怕竇建德殺你是不是?你也這樣對付過別人,是不是?左右不過是黑吃黑,你今天死在這裡,他***也算老天有眼!”

“這話對我就不公平了!”程名振被嚇了一跳,說出的話來卻依舊有條不紊,“當日在館陶,如果林縣令不害我,你我二人並肩而戰,張金稱未必破得了城。就算張金稱是為了救我而來,可當時的情況,不是我死,就是林縣令他們死。我又憑什麼要乖乖把自己的腦袋送上。城破之後,雖然很多人無辜被殺,我也努力救下了很多人。功過足以相抵。不信,你回館陶縣問問,當年的老人,是恨我多一些,還是恨林縣令多一些?”

“當然是恨姓林的多一些。你倒很會收買人心!”蔣百齡咬牙切齒地回應。他是個恩怨分明的漢子,不想昧着良心說瞎話。張金稱攻破館陶後雖然殺了很多人,但比起張家軍以往的一貫做法,在館陶縣的行為已經算收斂。雖然城中富戶基本上都傾家蕩產,但大部分平頭百姓的損失卻不太大。因此,百姓們都謠傳是程名振用養雞下蛋的道理勸住了張金稱,把能活下來的功勞都記在了這個曾經救過全城百姓的少年人頭上。所以程名振後來雖然成了巨鹿澤的九當家,在民間的聲譽卻非常地好。

蔣百齡對這些都心知肚明,沒法以此作為誅殺程名振的理由。冷笑了幾聲,他撇着嘴補充道:“可這也不能說明你不該死!館陶城的災難你可以推說與你無關。沙河呢,南和呢,那些地方的百姓也得罪過你么?姓程的,你自己拍着胸脯數數,這些年來多少無辜的人因為你而丟了性命!你夜裡睡不着覺,就聞不到自己渾身血腥么?”

程名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後苦笑着嘆氣,“的確,我殺了很多人。很多無辜的人也因為我而死。這就是你來殺我的理由么?按照這個算法,天下還有幾個人能活着?”

“殺你,不需要理由!”蔣百齡笑着打量程名振,彷彿在打量砧板上的肥肉。“我今天也沒想殺你。我怕髒了我的手。我今天來,只想看看這惡貫滿盈的傢伙現在什麼樣?你以為你這次還能活着回老巢么?竇建德就那麼好說話,能容忍你一再欺騙他?”

聽對方說不想跟自己拚命,程名振終於鬆了口氣。“我對老竇問心無愧!”苦笑着搖搖頭,他低聲道:“以老竇的為人,如果他懷疑我,自然會當面質問,不會採取下三濫手段!”

“還在做夢,我真不知道這些年你怎麼在土匪窩裡活下來的!”蔣百齡笑着撇嘴。“當面質問?當面質問如何能順利吞了你的?州營?當面質問如何能取了你的襄國郡?老竇又不是傻子,搶人東西,還非要人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