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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www. 章二十三 仰天猶恨雨無鋒

那一道冰寒的目光穿越重重黃泉穢氣,橫過洛水,落在了紀若塵身上。(www. )這道目光如鎖,如扣,牢牢地鎖住了紀若塵的魂魄,令他片刻不得脫身。

紀若塵也清楚看到他的劍眉星目,素淡長衫,以及夜風中飛揚的長髮,還有那一抹浮上來的微笑。

剎那之間,紀若塵只覺得眼前微微一花,在那沿着洛水悠然步來的人兩旁,又出現了兩個身影。一個是他在洛府中所見、自滔滔紫雷中立起的少年,而另一個,則是關外龍門客棧中面對着莽莽風沙、萬里荒壁卻能泰然處之的肥羊。一左一右兩個身影同時轉過身來,向著紀若塵微微一笑。

風是靜的,穢氣凝固,洛水則在剛剛一刻有了些微波動,彈起了數尾死魚。這些死魚也維持着躍空姿態,凝停在那裡。

而沿洛水行來的那人卻依然在緩步向前,左右兩個不同的身影都向中央聚攏,與他合而為一。三人雖然裝束不一,面容卻頗為相似,臉上的微笑更是一模一樣!

幾條死魚重重地落回到洛水之中。那人左右兩邊的幻影均已消失,他只是淡淡笑着,望着紀若塵,信步行來。

吟風知道自己在微笑。

自下得青城以來,他一直依本性而行,落完這一步,自然就會知道下一步在哪裡。他知道只要這樣走下去,時辰一到,自然就會見得到自己要見、要殺的人。吟風也知此舉甚是荒誕玄妙,但他從未想過是否真能見得到該見該殺之人,縱是想了,也是想不明白為何會如此。他也不想在這件事上多費心神。大道冥冥,任你有通天神威,也只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誰又敢說真的能夠盡窺天機?

他又何必多想?

所以吟風一路行來,不疾不徐,但也耗費了許多時光,方才到得洛水之畔。

從遙遙望見紀若塵的第一眼起,吟風就已知道自己不虛此行。

凝望着吟風的微笑,紀若塵只覺得寒意已浸透全身。他想要轉身避開吟風的目光,卻分毫動彈不得。吟風的目光如千絲萬線,早已透過紀若塵的雙眼,悄然滲透到了他的四肢百骸,束縛住了他的一切行動。

紀若塵又從吟風的目光感覺到了一點冰寒,那是,殺機!

夜空中突然划過一道閃電!

緊接着以十以百計的霹靂接二連三地響起,前後相接,猶如一聲春雷,聽上去又似是一頭前所未見凶獸的咆哮!

電閃雷鳴聲中,整個洛陽忽然顫動了一下!這一下顫動突如其來,人人都是措不及防。不過龍象白虎天君等都是反應極快,略一調整,即穩穩地立在了地上。然而西方襲來的數十幽騎鬼馬卻沒有這等反應力,它們紛紛人立而起,互相衝撞,摔作了一團。

吟風那不疾不徐的步法卻未受分毫影響。

大地餘震未歇,洛水中忽然湧起一道巨浪,升騰足有十餘丈高!這道巨浪極是古怪,浪峰渾圓而內斂,無數死魚緊粘其上,沒有一條散亂出來。 []這渾圓巨浪實蘊有無法形容的大力,一起一伏間,洛河兩側岸邊無數條石都被拍得粉碎。

滔滔洛河之水,似已變得極為粘稠厚重,如此方能湧出如此沉鬱而又威勢如山的一道巨浪。

在旁人看來,這一道十餘丈高的巨浪無疑乃是巨變將生之兆,主大凶。然而這道巨浪另有玄異之處,它竟能隔斷吟風那穿透一切的目光!

紀若塵全身一顫,終於恢復了行動能力。若是換了尋常人,此刻死裡逃生,多半是立刻掉頭逃跑,就是有些勇氣的,也會想些對策出來。

然而紀若塵怔怔地看着翻湧不休的洛水濁浪,動也不動一下。他知道,在那看不到的洛水對岸,那命中的煞星正踏着不變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近!從始至終,吟風的速度就不曾變過。若是此刻掉頭向西,或許可以暫時拉開些與他的距離。

紀若塵緩緩轉身,望向了西方。

宛若有了生命一般的洛水曲折蜿延,消失在目力所能及的盡處。

若是現在西行的話,的確可以暫時躲開吟風。不知為什麼,紀若塵知道吟風的速度不可能加快,至少在追上他之前是如此。可是……紀若塵看着西面那數十騎已重整旗鼓的幽騎,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且不說西向出城的路程要比東行遠上數倍,從氣運上看,此時西向乃是逆運而行,兇險又何止倍增?

龍象白虎二天君見紀若塵回身,悄悄互望一眼,龍象天君踏上一步,慷慨激昂地道:“幽騎速度極快,我們是逃不過它們的。我們兄弟拼了兩條老命,就在此斷後,誓不讓一騎越此地一步!紀少仙速帶兩位小姐出城吧!”

紀若塵微有動容,他倒未曾想到二位天君會有這等舉動。幽騎速度極快,戰力自不必說,二位天君留此斷後,一旦被圍,實是有性命之憂。但若不攔阻幽騎,那麼青衣可絕沒有躲閃過幽騎射弓的可能。

還未等紀若塵說話,二天君即奮起神威,各擎法寶,迎頭向幽騎衝去,一時間吼聲如雷,寶光衝天,已是惡狠狠地戰成了一團!

只是在茫茫穢氣中,二天君正在用七聖山秘法交談。

“天上躲着的那些道德宗的人已經不見了。”

“太好了!反正你我義舉也讓他們看到了,不然的話還得跟着他們殺出洛陽。這恐怕是件凶多吉少的事。”

“嗯,滅了這些幽騎後,咱兄弟就先找個地方躲起來,避過這場大劫再說……”

紀若塵望着立在面前的青衣和殷殷,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此時他背後也傳來了鏗鏘之聲,一個又一個身着重甲,持重盾,舉巨斧的士兵從穢氣湧出。這些黃泉甲卒雖然戰力不及幽騎,但也已達到由虛轉實的地步,與純是虛質的穢魔完全不可同日而語,而且他們數量實在太多,一眼望去,黑壓壓的不計其數。

成群結隊的甲卒沿着洛水,從東而西,浩浩蕩蕩地殺來,那一聲聲沙啞的吶喊,已可震天!

然而紀若塵完全沒把萬千甲卒放在心上,他的心中,只有吟風的身影。紀若塵不用回頭,也清晰地知道吟風的一舉一動,甚至於比眼見還要清晰。

從知道謫仙之事的那一刻起,紀若塵就一直在拚命地掩飾着真相。他一直在害怕着這一天的到來,雖然,在他的心底隱約有個聲音,不斷地提醒着他這一天不可避免。

紀若塵看看青衣,又看看殷殷,平靜地道:“一會你們要看清我走過的路,順着走就是了。”

張殷殷和青衣都有些疑惑,不知他為何要這麼說。紀若塵沒有解釋,就轉過身去。

只是,轉到一半時,他終是忍不住,又回過身來,輕輕地拍了拍青衣的小臉,嘆一口氣,然後再旋風般轉身,迎上了洶湧如潮的甲卒。

青衣愕然捧着被紀若塵撫過的臉,縴手在微微顫抖。她隱約感覺到了什麼,可是卻並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

“已經五年了嗎?……這一天,終還是躲不過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