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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時分,紀若塵即隨着徐澤楷向洛陽王府行去。洛陽王李安今日將在聽松樓擺宴,款待紀若塵。這位洛陽王與當今天子一樣喜好修道,聞聽道德宗又有高弟來到洛陽,當即喜不自勝,早早就定了今日的宴席。

宴席本排在中午,但徐澤楷言稱李王爺生性近道,王府中供養着許多有德有道之士,很是值得一見。紀若塵本以為李安同尋常官宦貴胄之家一樣,養的都是些小門小派的無名之士,但徐澤楷既說值得一見,那這些人定非等閑之輩。只是修道之士求的是長生飛仙,而非俗世富貴,既然道行有成,不去遊歷修仙,何以會屈就於這王府之中?

洛陽王府座落於天子行宮之側,佔據了整座坊間,殿宇巍峨,重樓疊翠,其泱泱氣度不言自顯。府內一應宮苑台閣,俱是朱漆金釘門,翡翠琉璃瓦,白玉作階,以金為牆,富麗堂皇處僅比天子行宮略差一線而已。

馬車從王府西門而入,緩緩停在了薈苑之中。此苑由四座獨立院落及一座臨水樓台組成,乃是洛陽王用來暫安天下有道之士的場所。

徐澤楷引着紀若塵直入樓台二樓。這二樓全部打通成一間大廳,通透敞亮。大廳各處錯落有致地放置了一些奇花異草,增了幾分雅緻,確是個賞景聽松品茶飲酒的好所在。此時廳中已然坐了三人,其中兩個中年道士臨窗而坐,另一邊則坐着個長髯老者。

徐澤楷入廳後先向三人一禮,那三人當即起身回禮,顯然對他相當看重。紀若塵看那老者面目慈祥,有三分敦厚,三分清靈,靈氣聚而不散,即知老者修為不淺。而那兩個中年道士更是了得,真元滿而將溢,一眼望去,就如腹內有一片洋洋光海般。紀若塵知三人修為均要較自己高上太多,都相當於三清真訣中上清之境,當下肅然起敬。

徐澤楷先向那老者一指,含笑道:“這位是碧波洞宗然宗長老,宗長老的碧水玄冰咒乃是當世一絕,我是非常佩服的。”

那老者聽了,笑得極是歡暢,當即拱手道:“好說,好說!一點雕蟲屑,哪裡入得澤楷先生法眼?”

徐澤楷又向兩位道士一指,道:“這兩位是來自七聖山的龍象天君與白虎天君。兩位天君道行是極強的,諸法皆通,可就說不出究竟哪一項才是他們的絕藝了。”

龍象天君生得極是黑壯高大,面相奇異,雖未知是否真有龍象之力,倒是頗有幾分龍象之相。而那白虎天君比之龍象天君矮不了多少,卻是精瘦如柴,只一雙細長眼睛精光四射。

兩位天君顯是極傲慢的,此刻上下打量了紀若塵一番,見他年紀輕輕,道行又淺,除了左手上一枚用途不明的扳指外,周身上下再無一件象樣法寶,當下都將他當作了徐澤楷的子侄後輩,此來想求個進身之階而已。

不等徐澤楷介紹,龍象天君即一屁股坐回椅中,大手一揮,大大咧咧地道:“澤楷先生為人是沒得說的,你放心,這孩子既然是你引見來的,日後我等自會照應着。”

徐澤楷笑容不改,先謝過了龍象天君的美意。那白虎天君四下張望一回,見再無旁人進來,當即問道:“澤楷先生,今日李王爺專門設宴相待的是哪位貴賓,怎麼還沒到來?”

還未等徐澤楷回答,衣袖就被紀若塵一拉。紀若塵貼近了他,運起真元,以極低的聲音問道:“這七聖山,不是邪宗嗎?”

徐澤楷微微側頭,笑意不變,同樣低聲回道:“現下大家同殿為臣,所以不分正邪……”

紀若塵驀地想起紫陽真人信中所言‘勿存是非之心’,當下點了點頭,默然不語。那白虎天君目光炯炯地盯着這邊,忽地冷笑一聲,道:“幸伙,現下大家同為李王爺辦事,共事一主,何來正邪之分。”

紀若塵面色如常,心下卻大驚,暗忖自己以本宗秘法耳語,別派之人若是道行沒到八脈真人那一步,休想聽了去。可這白虎天君怎麼看也不象能與本宗真人比肩的樣子,他究竟有何秘法,能將自己的話給聽了去?

徐澤楷微微一笑,道:“白虎天君乃是有大智慧之人,通曉天下之事,知大體,通形勢,明時務。以天君的眼光,看破我們心中所想,並不如何為難。”

紀若塵知徐澤楷言下之意自是說白虎天君純是猜測而來,並非真的聽得到他們說話,當即釋然。只是白虎天君光憑一點蛛絲馬跡就能猜得如此之精準,的確是有幾分本領。

白虎天君對徐澤楷這幾句話顯然相當受用,當下笑得一雙長眼全然成了一道細縫,連帶着對紀若塵的印象也好了起來。他也大手一揮,對紀若塵笑道:“你運氣不錯,能有澤楷先生這麼個長輩。今後有什麼事拒開口啊,我兄弟兩個還是能辦點事的。啊,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徐澤楷聽了,當即向旁一步,將紀若塵讓了出來,含笑道:“這位是我道德宗紀若塵紀師叔,大家今後多親近親近。”

“師叔!?”龍象天君大叫一聲,跳了起來。

“師叔?!”白虎天君一聲呻吟,跌坐椅中。

“正是。紀師叔目前暫列紫陽真人門牆。”徐澤楷含笑道。

白虎真君突地精神一震,身形一彈,瞬間已到了紀若塵面前,笑得真摯燦爛,拉起了紀若塵的手,親熱之極地道:“我說紀小兄年紀輕輕怎麼就有如此修為呢!看您周身上下沒有一件法寶,原來心境修為已到了直指本心、不假外物的境界啊!做兄弟的虛長几十歲,心境修為卻還遠未到這個境界,慚愧,慚愧!日後大家多親近!多親近!有什麼事拒開口,我兄弟兩個還是能辦點事的!!”

紀若塵感受着手上傳來的若大力道,臉上陣青陣白,現下他終於明白了徐澤楷剛剛為何反覆強調白虎天君‘知大體,通形勢,明時務’了。這等翻手雨覆手雲的見風使舵之功,確非常人可比。

他這邊廂還未反應過來,龍象天君忽然一躍而起,剎那間也到了他的身邊。別看龍象天君身形高大健碩,這一躍輕如煙,迅如風,直是念動即到,令人嘆服。龍象天君大聲道:“你既然是澤楷先生的師叔,那麼雲風仙長定是認得的了?”

紀若塵一頭霧水,道:“你是說雲風師兄?那是常見面的啊!”

啪!

龍象天君雙掌一合,將紀若塵的左手拍在其中,緊緊握住,然後大嘴一咧,黑臉上當即綻開一朵如龍似象的笑容,連聲道:“紀小兄,日後若回山時,務要替我多多問候雲風仙長!雖然已是十年不見,可是雲風仙長當年的教誨我還謹記在心,只恨正邪有別,不能上西玄山拜會他老人家一下。”

紀若塵只有連連點頭,哪裡說得出話來?如此看來,這龍象天君也是‘知大體,通形勢,明時務’之人,並不比那白虎天君差了。

只是,紀若塵心中微覺疑惑,素來只見雲風道長庸庸碌碌,光顧着忙些雜事俗務,並無任何出奇之處。怎麼在這龍象天君口中,卻是如此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