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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www. 深入南疆後,人煙也就稀少了許多,這一帶地勢起伏不定,山巒眾多,密林叢生,交通不便,往往要翻過幾座山頭,才會見到一兩個土著的村落。

南疆處處險惡,然而也時常會見到清溪流泉,碧草星花,山氣氤氤,雲靄漫漫的清奇勝景,一路向南,可謂十里一景。

此次南行,紀若塵與顧清一路遊山玩水,就是有些不開眼的凶獸湊上來也都被二人輕鬆打發,實在是輕鬆寫意,但探尋靈力之源這種事,所有兇險均是集中在最後階段,此時的輕鬆並不能說明什麼?

站上山頂的一塊圓石後,紀若塵眼前豁然開朗,遠山隱隱,霧靄沉沉,沉靜中又有隱約的壓力,他遙望遠方,只覺得面前無邊的雲霧如海,看似平靜的海面下暗流洶湧,似有一頭萬年巨獸隱伏其中,正窺伺着他。

自下山後,紀若塵心頭就壓上了一塊極為沉重的巨石,並且每過一天都會更加沉重一分,最近幾日,他已完全笑不出來,甚而有時候覺得呼吸都為之停窒,這對於心志極為堅毅的紀若塵來說,實是前所未有之事,顧清也早就察覺了紀若塵的異狀,但靈覺已與天地合一的她此次怎麼也無法探知他的壓力從何而來,她早已用各種卦法推算過此事,結果均是隱在重重迷霧之中,無從得知。

紀若塵心頭壓力來得莫明其妙,又無法可御,根本不是什麼心法道術能夠化解得了的,又不知心結來自何方,實是無計可施,顧清別無他法,只得在紀若塵實在承受不時將他擁入懷中,稍稍助他抵擋心頭重壓。

紀若塵一路苦苦支撐着,直到踏上山頂的這一刻。

二人早自本地土人處得知,此山名為驚夢。

紀若塵本來面色蒼白,此時逐漸恢復了血色,看上去已完全與平常無異,但就在剛剛,他清清楚楚地聽到心底傳來一記脆響,於是知道,心底那最後的支柱已然斷裂。

巨石落下,卻無聲無息。

砰的一聲輕響,紀若塵束髮的冠帶炸得粉碎,一頭黑髮無風飛揚。

“若塵,你怎麼了?”面對無法預知的變化,顧清聲音中也隱約現出焦急。

紀若塵輕嘆一聲,轉過身來,道:“我好像已經明白了……”

“明白了什麼……”顧清尚未問完,紀若塵已伸臂將她攬入懷中。

自有婚約之後,二人之前也偶有親密舉動,但紀若塵如此主動卻是前所未有,望着那雙近在咫尺的深瞳,素來雲淡風清的顧清忽而口乾舌燥,喉嚨啞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心也幾乎停止了跳動。

此時此刻,仙子已墜凡塵。

紀若塵凝望着那早已刻印在心底的容顏,良久不動,如同此前從未發覺過她的容姿,又似再過片刻就是永別,要在這短短時光中看個夠,就在顧清迷離的目光逐漸恢復清明之時,紀若塵忽然雙臂一緊,雙唇悄然間印上了她的櫻唇。

在這如清淡得如蜻蜓點水般的一吻中,柔膩,冰冷,堅硬,熾熱,期待,絕望,太多太多的東西混在了一起,融成了全新的一股味道。

那似乎……叫做肝腸寸斷。

剎那之間,顧清雙唇微開,已驚得全身僵硬,面上血色盡褪,一抹暈紅旋際浮上她的面頰,僵硬的身體逐漸柔軟,靠在了他的身上,她眼中隱現喜色,向紀若塵望去,忽然發現他的面容有些模糊。

她的靈覺已變得十分遲鈍,直到舉目四顧時,才發覺周圍已是黑沉沉的一片,有如身處子夜,此刻尚未到午時,怎會現出如此景象。[www. ]

顧清眼中恢復清明,向天空望去,天空中本是萬里無雲,艷陽高懸,但此刻空中儘是不知從何而來的鉛雲,厚重沉鬱,將所有的陽光都擋在外面,鉛雲翻湧不已,還在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將中天的雷雲擠壓得逐漸下沉,從她的角度看來,似乎整個天都塌了下來。

顧清心頭浮上一絲隱憂,鉛雲中滲着一種玄異的氣息,似是極熟悉,又似是十分陌生。

如此異象,必生大變。

顧清忙向紀若塵望去,卻見他根本未向天空望上一眼,雙眸定定的,只是在看着自己。

顧清心中狂跳幾下,道:“若塵,你……”

天地間驟然炸響一記霹靂。

霹靂無聲,也不知是大音希聲,還是威壓如濤,已不需聲音。

狂風又起,將顧清後面的話都堵在了口中。

紀若塵雙瞳深處已轉成深青色,肌膚上也浮起斑斑銅綠,他放開顧清,轉身遙對南方,這時一天的鉛雲都旋轉起來,越轉越快,天心處的鉛雲不住向下延伸,形似漏斗。

啪的一聲脆響,一道紫電從雲層中掙脫出來,歡快地在空中盤旋幾下,才一頭扎進下方的山林中。

轟然一聲,這道細長的紫色閃電有着與其大小絕不相稱的驚人威力,所落處驟升一道粗達數十丈的巨大紫色火柱,火焰瞬間由紫轉白,由白轉青,最後才變成暗紅色的普通火焰,再向上沖了一衝後,就化成一道煙柱,衝天而去。

火柱從燃到熄,不過短短一瞬,然而紫火所及處已是一片焦土,密林已被焚成灰燼。

下探的鉛雲越伸越長,有如一頭猙獰黑龍。

噼噼啪啪的,越來越多的紫色閃電從雲層中浮出,繞着黑龍飛舞迴旋,偶爾有一條閃電落下,就會激起一道衝天火柱。

天已深黑如墨。

但空中亂舞的紫電與時不時騰空而起的火柱映亮了這個世界,只是樹花土石,一切的一切都被塗上一層紫幽幽的光芒,這幅圖卷本該是幽深詭異的,但在紀若塵眼中看到的,卻儘是煌煌天威。

空中張牙舞爪的黑龍終於散了,在深黑的底色留下一塊巨大的空白,留白並沒有存在多久,一道輝光自天而降,所照耀處焦土復蘇,枯樹抽芽,剎那間已於這焦雷煉獄中再造出一塊凈土。

輝光中傳來仙樂隱隱,一朵三色蓮花自空徐徐降下,蓮花上虛立一個男子,以璃珠束髮,身着月白仙袍,綉風起雲生。

看那如玉似珠的面容,正是吟風。

只是此刻的吟風雙目綻放着奪目金光,將這一方世界映得纖毫畢現,光焰之強已完全無法直視,他挾濤濤天威而降,再也不是當日那個始終找不到方向的吟風。

吟風足踏蓮花,在空中立定,抬手向紀若塵一指,淡道:“大膽賊徒,你還不知罪嗎?”

紀若塵默然不答,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株枯焦的小樹,右手豎掌如刀,一下一下地切削着焦木,轉眼間一根木棍已近成形,他肌膚上逐漸透出陣陣青氣,每出一刀,青氣就濃了一分,漸漸將他整個人罩於其中。

嗆的一聲,顧清古劍出鞘,擋在了紀若塵身前,喝道:“笑話,他何罪之有,我們受命於天,豈是……豈是你能隨意裁定的!”

吟風只是靜靜地注視着她。

這一句話,顧清初時說得從容堅定,可是在吟風似能夠穿透一切的目光注視下,她只覺得越來越是心驚,每說一個字都是如此艱難。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縱使天崩地裂也不足以顧清稍動顏色,她驚,只是因為自吟風身上正不斷散發出有如實質的威壓,這威壓淡而不散,含而不露,然而絕非世間尋常秘功法訣施放的威壓能及。

這是仙威。

而且這仙威她是記得的。

這記憶並不是來自今世,而是源自前生,那是生生世世,不知幾萬幾千年積累下的記憶,已快成了她靈魂的一部分。

好像……有件事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錯得厲害,顧清心底油然而生這樣一個念頭。

“清兒!”聲音自她身後傳來。

顧清回首,茫然看着喚她的紀若塵。

紀若塵手中木棍已然成形,雙瞳放射着幽幽青光,身周則繚繞着陣陣青氣,但他瞳中青光深邃幽遠,深不見底,與身周源自文王山河鼎的青氣大不相同,顧清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只是以她的眼力,也看不出紀若塵瞳中青光發自何處。

見顧清回首,紀若塵臉上浮起微笑,道:“清兒,恐怕我們不得不分開了。雖然這結局該是無法更改的,不過,我還是願意試試!”

若只看他表情,只聽他語氣,紀若塵輕鬆寫意得就似是與顧清商議些賞月釣魚的逸事一般。

顧清錯愕之際,紀若塵的身影已然消失。

在她眼前,只餘下一道淡淡的青色尾跡,蜿蜒着升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