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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軍帳中,紀若塵望着這俯卧的少女,面色變幻不定,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咬了咬牙,一把抓住她背後金環,輕輕一震,金環應聲而動,瞬間已是躍動千萬次,隨後嗡的一聲從她背後跳出,只留下那道觸目驚心的創口,不光斷骨經絡清晰可見,內部臟器也受創嚴重,如此創口,卻不見多少鮮血湧出,顯見在受創過程中,她身上血液已差不多流盡了。.

紀若塵回想着三清真訣中種種愈疾患、肉白骨的法訣,不論三七二十一,統統用在了她身上,他周身光華流轉,真元似發瘋一樣濤濤而出,源源不絕注入她體內,可是術業有專攻,前世今生他殺人無算,又救過幾個人,傷她之人又是青墟宮中修為高深之士,下手之時惟恐不能斬盡殺絕,因此金環本身質器猛惡不說,上面附加的道法又是滅絕一切生機的,此刻拒紀若塵真元如潮湧入,卻是收效甚微。

紀若塵面色陰沉,萬千魂絲驟然散出,瘋狂擄掠百里內一切靈氣,在胸中山河鼎內環繞三周,便化作活潑潑的生機靈氣,然後一股腦兒強注入她體內。

如此一來,她的生機終於微弱躍動,逐漸壓過了死氣,可是只消紀若塵道法運使得稍慢,死氣便會重新漫延,然而此刻紀若塵已盡了全力,如此瘋狂轉換靈氣,即使以他來說,也極端兇險,那是以損傷已身修為作為代價,紀若塵不為所動,持續不絕地擄掠、轉化、注入,維持着她身上的道法。

忽然紀若塵身後傳來姬冰仙那清冷的聲音:“你這樣子是沒用的!”

紀若塵依然維持着道法,雙眉皺起,殺氣漸生,他從來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此刻又有些不知所措,撇開姬冰仙屢次煩人的挑戰不說,這個時候還要來囉嗦,哪由得紀若塵不怒,他鬆了星鏈,是讓她自行離去的,可不是想和她再較量一次。

姬冰仙何等敏銳,怎會感覺不到紀若塵的殺氣,但她並未退後,而是跪坐在紀若塵身側,雙手在空中織出一個個符籙,道道靈氣如雨紛落,灑在少女身上各處創口上,姬冰仙所用道術源出三清真訣,紀若塵全都識得,也都會運用,然而這些道術都不算是威力大、收效快的道法,紀若塵便自動忽略,儘是撿些大威力的道法運使,根本沒將這些看上去沒什麼效用威力的小法術看在眼裡。

姬冰仙數個道法一出,少女身體里那絲若斷若續的生機立時變得活潑了許多,穩穩壓制住了死氣,至少暫不會有性命之憂,紀若塵面色不變,不過彌散的殺氣已悄然散去,催動的道法也漸漸放緩,最後乾脆收了真元,且看姬冰仙發揮。

紀若塵此時道行雖並不算高,然而道心卻已臻至極高境界,眼力絕非尋常,一看姬冰仙手法便知救人的奧妙全在選取對症的法術,以及道法施放的先後順序,法術本身威力大小並不重要,這等運用法門三清真訣是不會記載的,他便也不知,若非姬冰仙精擅各脈道法,紀若塵此次只怕又要大損道行。

半柱香功夫眨眼間過去,少女背上傷口已然合攏一半,施法至此已是夠了,她接下來需要的便是靜養了。

姬冰仙纖纖十指輕拂過她背上肌膚,柔若輕風,指尖所過處,創傷若花瓣合苞,一一合攏,直至她背後全部傷痕都已收攏,姬冰仙方收了法術,雙手輕托,少女已悠然翻了個身。

此時她傷勢已穩,早沉沉睡去,只黛眉間還殘留着一絲痛楚,看到她的面容,姬冰仙一怔,雙眸中掠過一絲複雜神色,道:“是殷殷啊!怎麼傷成這樣!”

姬冰仙將張殷殷抱起,交在紀若塵手中,輕嘆道:“殷殷當日曾揮劍自刎,只為下地府尋你魂魄,我知道她這些年過得很苦,你……待她好些吧!”

自始至終,姬冰仙未曾與紀若塵的目光接觸,便向帳外行去。

“等一下!”紀若塵叫住了姬冰仙,低沉地道:“今次的賭約就此作罷,你也當知非我敵手,以後不要再來挑戰了,張殷殷的事……嗯……謝……謝!”

這謝謝兩字,紀若塵說得頗為艱澀,自蒼野蘇醒時起,他便憑一已之力縱橫八荒,從未說出過謝謝兩字,也無須感謝何人,他也不會容許自己欠下什麼?若是如此,一顆絕決道心便會有了掛礙,即便重回到人間,也是依此行事,不過這一次。雖然十分艱難,紀若塵終是說出了這兩字。

姬冰仙默然,忽然奇異地輕笑一聲,道:“殷殷與我同門,就算不是因為你,我也會出手相救,這只是舉手之勞而已,與我們的賭約無關,我既然敗了,定當履約,你何時要收賭注,拒告知我便是!”

紀若塵皺了皺眉,沒有說什麼?

姬冰仙又淡淡地道:“你道心已有破綻,再非戰無不勝,等我想得明白了,自會再戰!”

紀若塵雙眉鎖得更緊了,沉聲開口,有若九幽狂魔在低聲咆哮:“休要不知好歹,這次放過你,你便當我好欺嗎?還敢來糾纏,今日不妨告訴你,我即便道心已損,你也永無勝我機會,若再敢來戰,來一次我便會要你一次,決無縱容!”

“冰仙雖然不算什麼人物,對自己還是看得極重的,即以此身設賭,便絕無反悔之事,難道我清白之軀,便是這般的不重要,!”

姬冰仙說完,便揚長而去,再無回頭。.

紀若塵哼了一聲,也不去理會姬冰仙,而是將張殷殷小心地放在榻上,再從一地凌亂中找出一席貂裘,給她輕輕蓋上。

帳中燭火搖曳。

不知過了多久,張殷殷輕輕地動了動,面上微現痛楚之色,隨後又沉沉睡去,紀若塵一直坐在榻旁,凝望着她熟睡的面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他輕嘆一聲,為她理理几絲散亂青絲,長身而起,熄了燭火,掀簾出帳。

夜仍深。

紀若塵負手而行,足下全無聲息,宛若幽魂夜行,那隻金環,則在他負着的雙手間慢慢旋動着。

他只想漫無目的走走,卻不想心不在焉中不曾控制行止,以他如今道行,一動便如疾風,眨眼間已將整個軍營都轉了個遍,他停下,仰頭望天,依是月朗星稀,一時之間,不知該去哪裡

紀若塵忽然聞到一陣隱約酒香,心中微動,人已在一座用作儲藏食酒的營帳中,帳側案几上,放着個古樸酒罈,壇上兩個大字:醉鄉,看到這壇酒,紀若塵微微一怔,他明明記得姬冰仙來到軍營時,一共攜了三壇酒過來,怎麼現在只剩下一壇了。

不過他素來不理會這等細枝末節,一壇還是三壇,也沒什麼不同,隨手提過酒罈,紀若塵便信步出了軍營,要尋一處合適的地方飲酒。

這營盤依山傍水,不遠處就有一條杏,順山勢而下,蜿蜒向東流去,紀若塵徐步前行,轉眼間已到了河邊,遙遙便看見有一人正坐在河邊垂釣,一副極有山野閑逸之風的高士模樣,看背影,便知是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