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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戰鬥還沒開始,謝映登也不好意思自己躲在軍營里繼續休息。在親兵的服侍下頂盔貫甲,以最快速度將自己全身上下收拾利落了,然後跨上寶劍,邁步向軍帳外走去。早有人替他將戰馬拉到近前,鞍絡齊備,得勝鉤上掛好長槊。謝映登飛身上馬,屁股剛剛落在了馬鞍上,又快速跳將下來。

“傳令弟兄們好好休息,養足精神!”在親兵們狐疑的目光中,謝映登低聲吩咐。隨後,他又快速拉開自己的軍帳門,一邊向里走,一邊命令道,“將子和給我找來,我有事讓他做。你們幾個,在這周圍警戒。沒我的命令,任何閑雜人等不得靠近軍帳!”

“諾!”被自家將軍的古怪舉止弄得滿頭霧水的親兵們齊聲回答。然後分頭行動。片刻之後,謝映登最得力的家將謝寧謝子和領命趕到。他的年齡比謝映登大了十幾歲,但論輩分卻是謝映登的侄兒。這些年來,跟在謝映登身後為瓦崗軍四下奔走,倒也立下了不少功勞。

先前謝寧正在自家的帳篷中憋得氣悶,見謝映登臉色鄭重,心中大喜,笑着上前施禮,低聲探詢道:“可是要出塞去刺探狼騎虛實么?弟兄們正手痒痒着。儘管交給我,保證速去速回,把骨托魯底細全給你帶回來!”

謝映登以稍有的嚴肅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後給出了一個冰冷的答案,“不是!李將軍是知兵之人,狼騎的虛實他肯定早就打探清楚了。我需要你去做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只能帶最信得過的人,並且要抓緊!”

“還有比刺探狼騎軍情更重要的事情?”謝寧有些遺憾地皺着眉頭。昨天上午在城牆上觀戰,博陵軍與狼騎那場廝殺讓他看得熱血沸騰。所以自打下了城牆後,他便和麾下弟兄們一道憋着股勁兒準備做出些事情來給瓦崗軍長臉。可沒成想自己最擅長的事情已經被人做了,心裡未免有些失落。但失落的感覺很快被另外一個希望所取代,將身體向前又探了探,他繼續追問道:“是去探聽羅藝的舉動?!沒問題,此事包在我身上!”

“也不是羅藝!”謝映登繼續搖頭,非常慎密地走到軍帳門口,向外望了望,再次向親兵們吩咐了幾句。然後才嘆了口氣,關好門窗,鄭重地說道:“我昨天得知了一個消息,卻無法確定真偽。你帶幾個人去查一查,務必保證此事做得小心,別讓人發覺任何痕迹........”

謝寧先是失望,緊跟着便被謝映登的話驚得瞪大了眼睛。他在謝映登麾下效力多年,對情報獲取和分析方面早已經有了直覺。稍加琢磨,便斷定自家族叔所推測的東西,十有八九是事實。可這件事情一旦被揭露出來,便要牽扯到成千上萬人的性命,弄不好,今天站在並肩長城上的人,大部分都要死於非命。

江南謝家和瓦崗軍一些頭領有意推李旭上位。關於這一點,謝寧心裡非常清楚。否則,族中翹楚謝映登也不會冒着被李密怪罪的風險,從徐茂功手裡接下給長城守軍護送軍糧的任務。但推李旭上位,和使用手段逼迫李旭上位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前者一旦成功,會給家族帶來幾代榮華富貴。而後者即便成功了,將來李旭想起今天眾人針對他的手段,恐怕心裡也難免會留下一些疙瘩。

“此舉事關重大!”想到這兒,謝寧忍不住出言提醒,“李將軍如果自己不願意出頭,大夥又何必勉強於他。正所謂強扭的瓜不甜,萬一他心裡不痛快,恐怕打起仗來也沒什麼勁頭兒!”

“到了他那個位置,又有幾個是身可由己的!”謝映登遲疑着搖頭,“你儘管去做。具體什麼時候把結果給大將軍,我會認真考慮。速去速回,非心腹之人莫帶!也不要向外人提!”

“這我自然曉得!”謝寧輕輕點頭,想再勸謝映登幾句,猶豫了一下,又把後面的話吞進了肚子。上位者所為,身不由己的時候居多。這一點上,他認同謝映登的見解。可謝家這一出手?

這一手足以主宰中原日後的走向!謝寧心裡非常清楚。自己、族叔謝映登、還有追隨自己執行此任務的人,將來定會在史冊上留下重重的一筆。但能主宰歷史的事情,為什麼自己做起來心裡沒有半分喜悅?

目送着心腹離開,謝映登再度跨上了戰馬。長城上依舊沒有喊殺聲,突厥狼騎的角聲依舊吹得惶急。既然安不下心來在營帳中休息,不如到城牆上找些事情做,藉以驅逐內心的忐忑。

儘管李旭和李建成一再強調大夥可以先調整一下,第一仗由河東軍與博陵軍來打,大部分援軍將領卻和謝映登一樣沒心思躲在營帳裡邊養精蓄銳,。走在半路上,他先後遇到了劉季真、時德睿和韓建?等人。彼此打了個招呼,並絡趕向了第一線。

河東與博陵將領早已爬上了城牆,站在距離黃花豁子最近的一個烽火台上,正熱烈地討論着敵情。見到謝映登等人到來,眾將趕緊讓出了一排空檔,一邊寒暄,一邊七嘴八舌地說道:“諸位來得正好,快看看骨托魯在賣什麼迷魂藥。從一大早到現在了,居然來半根箭都沒法放!”

“他那花花腸子裡邊,還能拉出什麼好屎來!”劉季真不顧有女將在場,出口成臟。“待老子仔細看看,那廝的屁股朝哪個方向撅!”

“管他,先賞他幾箭再說!”韓建?也是個急性子,跟在劉季真身後附和。手打涼棚向下一望,二人卻又不約而同地閉上的嘴巴。乖乖,但見滿山遍野的突厥人,手裡提着斧頭和鋸子,正在砍伐距離長城三百多步左右的大小樹木。還有數不清的各族牧人、奴隸,在號角聲的指揮下,沿着黃花豁子山谷兩側的斜坡,不停地堆放草袋。才半日多不見,昨天的戰場已經完全變了模樣。原來的山谷不能再被稱為山谷,左右兩側,各有一道狹長的平台被草袋裹着泥土堆積了起來。

“他們要做什麼,難道要修魚梁大道么?”河間郡守王琮看得稀罕,皺着眉頭問道。他曾經聽說過,昔日大隋官軍攻打遼東城,為了儘可能多地投放士卒,修了一條可從城下直通城頭的魚梁大道。但遼東城坐落於平原之上,一條魚梁大道數日可就。萬里長城卻位於燕山之顛,突厥奴隸幹活的速度雖然快,從山下修條魚梁大道致城頭,恐怕也得修上年余。

“不是修魚梁道。那戰術根本就是異想天開。大隋伐遼東,李密打黎陽,都未曾成功過!”不忍聽老郡守繼續露怯,上官碧接過對方話頭,低聲分析。“這一段城牆雖然綿延百里,但適合進攻的點,只有幾個曾經被山洪沖開的豁口。眼前的黃花豁子算一個,三里之外的麒麟谷算一個。西邊”她用力向遠方塵土飛揚處指了指,“葫蘆澗那算另一個。如果不能拿下這三個豁口,即便從別處上了城牆,大軍依舊需要爬山。人過山頭容易,戰馬和糧草卻未必爬得動!”

“上官將軍說得對!突厥人大興土木的,剛好是這三處!”負責招呼眾豪傑的博陵軍將領時德方走過來,低聲肯定上官碧的判斷。目光與謝映登的目光相接,他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快速將臉轉向了其他幾位,“我們也認為,突厥人的主攻方向基本放在這三處。但保不準還會在其他地點尋找咱們的疏漏。這些人工搭建起來的土台距離都在強弩射程之外。所以一時半會兒很難判斷他們要做什麼?”

“那大將軍呢?他怎麼說?”上官碧衝著時德方微微一笑,然後低聲探詢。雖然與李旭只有一面之緣,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她卻在第一時間把李旭當成了這裡的主心骨兒。

“將軍在麒麟谷附近的烽火台上。骨托魯的大纛也豎在那附近!”時德睿笑着回應,“那邊情況與這裡一樣,大將軍正在與人商討如何應對!”

“嗯!”上官碧輕輕皺眉,凝神遠眺。完全沒考慮自己一顰一笑之間,吸引了多少目光過來。按照鮮卑人的風俗,那些目光無論帶着什麼心思,都算不上不敬。少女是一朵帶刺的花,在原野中肆意開放,你可以遠遠地欣賞,但只有她喜歡的人才有資格靠近。

“昨天晚上,不知道她去英雄樓,得到什麼結論?!”望着少女的如花笑顏,謝映登的心猛然跳了一下,然後不由自主地想。他記得上官碧等人去拜會了李建成,並且記得當晚上官碧所說的每一個字。如果她心目中的英雄是李建成?想到日後這個女子可能會因為自己而死,他的心不覺有些亂亂的,隱約帶着一點點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