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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勢比人強。如今博陵六郡比河東更需要對方,更需要一個暫時不會在背後捅刀子的盟友。至於彼此雙方的關係到底是同盟還是附庸,卻取決於雙方的實力對比。如果博陵六郡的實力將來能大過河東李家,就不怕對方蓄意吞併。如果博陵六郡的實力連自保都會成問題,那麼,被人吃掉也就是必然結局。

“原來如此。屬下還以為,屬下先前還以為,將軍只是為了報答唐公的知遇之恩呢!”趙子銘也不是笨蛋,很快從李旭的話中聽出了無奈的意味,楞了片刻,歉然說道。

“唐公的確對我不錯,但我不會拿咱們博陵軍所有人的性命作為回報!”李旭在胡床上伸了個懶腰,苦笑着回答。

“將軍好像,好像變了!”剎那間,趙子銘覺得眼前的李旭有些陌生,驚愕地評價。

“我想不變,能行么?”李旭輕輕搖頭。

“呵呵,呵呵......”趙子銘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回答,只好一味地傻笑。

“其實,這些年來,咱們都在變!”洗過澡,煥然一新的旭子低聲總結。

無數人命換回來的教訓令此刻的他格外清醒。李旭知道目前自家的實力到底有多大,也知道沒有實力支撐的夢想最終會成為一場空。過去他曾經豪情萬丈地去守護全天下,最後卻落得剎羽而歸。現在,他只想守護住身邊的人,守護自己關心和關心自己的這些人,守護剛剛恢復生機的家園,直到亂世的終結。

無論誰試圖破壞這個目標,都會引起他強烈的反抗。楊家也好,羅家也罷,欲把戰火燒到博陵,先問問他手中的刀肯不肯答應。誠然,虎賁鐵騎是同胞不是寇讎,但恃強欺民者即為國賊。對待他們,就應該像對待外敵一般模樣。

博陵軍大舉渡河的消息讓滹沱河東側的竇建德和羅成二人都吃了一驚。三家兵馬雖然先前一直呈鼎足之勢,但博陵軍卻明顯處於被動之態,關鍵時刻他們轉守為攻,難道嫌日子過得太滋潤了么?

竇、羅兩家的斥候快速出發,於博陵軍外圍兜起了***。而博陵軍的斥候卻沒有做任何反擊,每次只是像哄蒼蠅一般將對手驅遠,便跟着本部兵馬繼續前行。急行軍整整持續了一整天,直到太陽落山才停下腳步。此時,李旭的戰旗已經插在了葫蘆谷,距離河間郡城只有二十里,距離羅成東路幽州軍所在的束城也是二十里。

“什麼?你說李仲堅回到了軍中,就在葫蘆谷!”聽完斥候的最新情報,竇建德手一哆嗦,差點將剛剛端起的茶盞摔在地上。

熱水淋濕了他的袍服,他卻絲毫不覺得燙。這個消息太令人震驚了,比當日他聽說高士達戰死還讓人無法相信。李仲堅是誰,那是河北綠林三十餘寨的共同敵人。同時,也是眾豪傑眼裡的災星。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大夥賭咒發誓時,不說天打雷劈,而是說:“如果我言而無信,就讓我出門遇到李仲堅!”天打雷劈未必正劈在頭上,與李仲堅相遇,諸位當家人卻基本上有死無生。

“消息準確么?”竇建德的心腹愛將王伏寶是出了名的王大膽,看不慣眾人臉上的驚詫之色,叫過斥候,再次核對軍情。“你可看清楚了?是幾個人同時看到的還是就你一個人看到的?”

“是屬下和屬下身邊同隊二十幾個弟兄親眼所見。李仲堅的帥旗和大隋軍旗不一樣,是黑色的大纛,上邊有金色流蘇和他的姓氏!”斥候隊正感覺到自己受了侮辱,梗起脖頸,大聲重複,“那面旗子別人不敢打,屬下,屬下化成灰都會認得!”

“是博陵大總管的帥旗!據說是昏君親手頒發給他的。”納言宋正本低聲補充。大隋正規軍的衣服鎧甲皆為土黃色,軍旗為赤紅。只有少數的親貴大將,才有資格於軍中獨樹一幟。上次高士達和王薄等人攻擊博陵時,李旭的黑色大旗給許多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所過之處,千軍辟易,無人敢搠其鋒櫻。

“姓李的是在向大王示威!”王伏寶非常聰明,從斥候的話中迅速得出一個看似正確的結論。“他在向咱們宣告,說自己來了。試圖不戰而嚇走咱們。屬下願意帶五千兵馬去會他一會。趁他遠道而來,正是疲憊的時候!”

“屬下願意與王將軍同去!”高士達的族弟高士興也走上前,大聲請戰。前一段時間聽說李旭戰死河南,他感到非常非常地失望。仇恨只能永血來洗刷,他需要李旭殺死李旭以慰兄長在天之靈。如今對方自己送上門來,正好成全了這份心思。

“末將也願意去會會那姓李的!”不怕虎的初生牛犢不止高士興一個,前軍督尉阮君明,旅率高雅賢也主動請纓。在他們看來,此刻的博陵軍是最疲弱之時,不趁着這個機會上去佔便宜,待對方恢復了元氣後,又有什麼好處可撈。

“來人,給我擦擦身上的水!”面對踴躍求戰的將領們,竇建德反而陰沉起了臉。他能容忍部屬們小小的冒犯,卻不願意看到軍帳里的秩序如一盤散沙。義軍中向來不乏勇士、悍將,但義軍中卻缺乏嚴格的軍紀和清醒的作戰思維。

眼下正是‘隋人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大好時候,竇建德不希望自己做一個失敗者或旁觀者。所以,他必須重新打造麾下的這支隊伍,讓他們變得和官軍一樣井然有序,或者比官軍更像官軍,更紀律嚴明。

幾個侍衛匆匆跑上前,替竇建德擦去蟒袍上的茶水。他的袍服也是參照大隋王公的規格和款式訂做的,看上去華貴且不失威嚴。將領們很快注意到了眼下大夥身份和原來的差異,一個個訕訕地退回應該站的位置,等着主帥做最後決定。

“李將軍帶了多少人過河?隊形散亂還是齊整?他的營盤扎在山谷中央,還是半坡上?周圍可有水源和樹林?”到底是一軍之主,竇建德所問的問題比其他人水平高得多,條理也清晰得多。

“稟王爺,敵軍秩序井然,旗號分明。營盤扎在谷口的緩坡上,臨近溪流,周圍樹木不多!”斥候單膝跪倒,如實彙報。

大王和王爺兩個稱呼聽上去差不多,所代表的意思卻截然不同。竇建德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几絲微笑,“嗯,很好。人數呢,你能估測一下么?”

“稟王爺,從旗號上推測,人數應該在一萬五千到兩萬三千之間。具體看不清楚。博陵軍的斥候弓馬嫻熟,屬下不敢靠得太近!”斥候隊正想了想,大聲回答。

才兩萬人?幾名將軍臉上又露出了不屑之色。他們這次北上,戰兵就帶了五萬餘,加上輔兵、民夫,規模足足有十幾萬。對外宣稱三十萬,猶自覺得聲勢不夠雄壯。敵人卻只派了兩萬人便想同時對付義軍和幽州,真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兩萬!”竇建德又吃了一驚,低聲追問。根據他所掌握的情況,這已經是博陵軍在滹沱河西岸的全部力量。如果此刻義軍殺過河去......?巨大的誘惑令人有些喘不過氣來。但想想當年高士達、劉霸道等人的結局,竇建德又慢慢恢復了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