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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藍,你這又是何必。蘇啜附離對你還不夠壞么?他做的那些事情,連草原上的狐狸看到後都會臉紅!”舍脫哥撒那原本就與蘇啜附離合不來,見阿斯藍執意要為蘇啜部死戰到底,忍不住上前勸道。

“你不懂!”阿斯藍苦笑着搖頭,然後又將目光轉向李旭,“但附離懂,他明白我為什麼這樣做!”

“即便是附離,當年中原的大可汗肆意妄為時,也曾離開部落,到咱們月牙湖畔來躲避災禍!”必識侯曲利的口才遠好於舍脫哥撒那,接過眾人的話頭,大聲道。

當年李旭出走塞外的原因,?族諸部的豪傑們人盡皆知。近年來蘇啜附離兄弟對阿斯藍家族的排擠打壓,月牙湖畔的漢子也是有目共睹。好在?族部落的結構與中原的家族不一樣,除了部族埃斤之外,重大決定還需要長老們點頭。否則,性情耿直的阿斯藍早就被蘇啜附離兄弟趕出部落了。

受了這麼多的委屈,阿斯藍卻依舊要為蘇啜附離而戰,在哥撒那與侯曲利二人看來,其行為就實在有些不可理喻了。

阿思藍沒有回應,也找不出太好的說辭來回應。只是望着李旭,大口大口地向嘴裡灌酒。彷彿喝完了這頓,就再不會有下頓一般。

那凄涼的眼神先是讓旭子一愣,旋即明白了阿思藍近年來的遭遇。當年阿史那卻隅為了逼蘇啜部就範,主動將自己未出生的女兒聘給了阿斯藍沒出生的兒子。在當時來說,這對阿斯藍及其家族是一種從天而降的榮耀。待阿史那卻禺在突厥王庭的政治爭鬥中失敗之後,這樁婚約帶給阿斯藍家族的卻只有災難。而以阿斯藍的為人,他肯定不會因為卻禺家族的沒落就主動提出悔婚。如此,非但接替卻禺掌管東部草原的阿史那骨托魯看阿斯藍不順眼,心胸狹窄的蘇啜附離想必也容其不下。

即便如此,阿斯藍依舊要為部族而戰。不需要理由,彷彿這天生就是他的義務。

他知道李旭理解自己。李旭也的確理解。突厥狼騎打到長城腳下,中原豪傑要群起而迎之。中原將士殺向草原時,難道就不允許草原男兒擋在其馬前么?

今天李旭身後便是長城。他日阿斯藍身後,又何嘗不是牧人們的家園?

為此,旭子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僅僅是與好朋友相對而引,鯨吞虹吸,且盡今日之歡。

“你倒是說一句話啊,附離!”必舍脫哥撒那見自己費了半天吐沫,兩個當事人卻絲毫不為所動,生氣地推了李旭一把,命令。

“阿斯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麼!”李旭又灌了自己幾口,抹着鬍鬚上的酒珠回應。“除了南下之舉外,其他選擇都沒什麼錯!”

“我本不該南下!”阿思藍也學着李旭的樣子抹了一把金黃色的短須,臉上的表情又是感激,又是凄涼,“但我卻不得不來!”

“你的確不得不來,但此番我送你走,卻不希望在長城腳下再見到你!”李旭又笑,高高地舉起另一袋子奶酒。今日的酒喝得有些急,所以他的腳步已經略顯虛浮。搖搖晃晃趔趄了幾下,待再度站穩身形時,剛剛避開了阿斯藍等人的正面,將山坡上持槊而立的一萬五千弟兄全部展現。

長槊如林,旌旗獵獵。

主帥在山坡下與敵軍將領談笑生風,士卒們卻如山岩般巍然不動。除了周大牛等少數幾個為李旭拎送酒水的親衛外,張江、方延年、時德方等武將文職都筆直地站在弟兄們之間,安穩如山中嶙峋而起的磐石。

相比之下,阿斯藍等人身後的部族騎兵們的秩序就差得多了。自打聞到了酒香,他們的喉嚨就不停地上下移動。有人性子急,乾脆從馬鞍後解下隨身的酒袋,自顧喝了起來。還有人仗着曾經跟李旭有過一面之緣,笑嘻嘻地從隊伍中跑出來打招呼。周大牛隻要派人送過酒袋去,他們一概來者不拒。

“那是自然,今日之戰,我已經輸了。不會糾纏不清”阿思藍迅速看了看不遠處中原兒郎們如山軍容,苦笑着承認。對方那邊才能真正稱得上軍旅,自己麾下,只能算是一群拿起了武器的牧人。“他日你若到月牙湖畔,我定要你看看徐賢者訓練出來的騎兵!”收起笑容後,他又繼續補充。無論實力相差如何懸殊,牧人也有牧人的尊嚴。長生天可以降下風雪,卻不能強行按彎勇士的脊樑!

“蘇啜部的騎兵,想必沒有全部帶在你身邊!”李旭快速掃了一眼亂鬨哄的部族騎手們,然後輕輕搖頭。

“我部精銳盡在附離埃斤身側。我所帶的,都是這兩年剛剛開始接受訓練的新人!”阿思藍跟着搖頭。“所以,附離,我勸你不要將骨托魯汗的實力太小瞧了!”

“就像你剛才說的,無論如何,我都得站出來,是不是?”李旭又抿幹了一袋子酒,帶着幾分熏然意味回應。他知道阿斯藍這句話沒有任何惡意,但和對方一樣,在外敵殺到家門口時,他別無選擇。不管部落的頭人和長老過去對自己是好是壞。也無法再計較朝廷和權臣們如何糊塗昏庸。

“當然,否則你就不是附離!”阿思藍彷彿早料到李旭的回答,笑着接口。

“我是附離,你是阿思藍!”李旭舉起酒袋,與阿斯藍手中的酒袋再度相碰。

“我是阿斯藍,你是附離!”阿思藍用力將酒袋撞向李旭手中的酒袋,兩眼隱約已有淚光。

他二人在這廂喝得洒脫,卻把舍脫哥撒那急得直跺腳。如果阿斯藍與蘇啜附離兩個聯手,整個蘇啜部必然不肯遵從十三家部落長老推舉李旭為新任大可汗的提議。屆時,恐怕月牙湖畔難免要颳起一場血雨腥風。死得都是白天鵝的良種子孫,反而令旁邊的野驢、狐狸白白撿了大便宜去。

沒等他上前再勸,必識侯曲利快速伸出手,從背後拉住了他的束甲皮繩。“放心,阿斯藍和附離兩個打不起來!”素有主意的侯曲利附在哥撒那的耳邊低語。

“那他們......?”哥撒那被幾個朋友的古怪行徑弄得暈頭轉向,皺着眉頭追問。

“咱們也喝!”侯曲利故弄玄虛,舉着皮口袋湊到李旭和阿斯藍兩個身邊,與二人交相碰了碰,將皮袋中的奶酒一飲而盡。

又一代奶酒落肚,阿思藍臉上也涌滿了熏然之意。“附離,你聽我說。無論什麼時候,我都當你是附離!生了翅膀的附離”

“我也當你是阿斯藍,馳騁草原的阿斯藍!”李旭一邊喝一邊回應。

“阿斯藍和附離本來應該是兄弟!”阿思藍抹了把鬍子上的水和酒,喃喃道。

“我們本來就是兄弟!”李旭抱着阿斯藍的肩膀,用力拍打。猛然間,他心中突然閃過一道亮光。不是很強烈,但足以驅散眼中陰影。

“阿斯藍不想跟我開戰。他之所以要拔刀,是怕我像草原上的勝利者一樣,屠戮他的族人!”強烈的緊張之下,旭子緊握皮口袋的手微微發顫,將小半口袋酒全灑在了胸甲上。順着這個思路想下去,有些問題便迎刃而解了。作為一個中原人,他根本沒有打算過按照草原規矩,將戰敗者全部貶為奴隸。當年他就不認同蘇啜部這種殘忍行為,現在依然不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