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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萬武裝到牙齒的官軍面對人數只有自己一半的叛匪居然沒有兩萬農夫在二十萬大軍面前堅持的時間長?宇文述無論如何不敢相信這個答案。他又快速地向自己的右翼掃了一眼,發現右翼兵馬依舊如冰面融化般不斷地崩潰。幾乎所有的人都在逃,在人數不及自己一半,武器低劣的叛匪面前無恥地逃走。不問理由,不需要借口。如果這些膽小的懦夫肯回頭看一看,他們就會發現身後的袍澤只有很少人戰死,很少人被俘。叛軍根本沒給自己人造成多大殺傷,他們也不願意跟潰散者糾纏,只是緊緊貼着官軍,如影隨形,一直追趕着失去了勇氣的官兵們向中軍平迫近。

“廢料!”宇文述低聲罵了一句,回頭再看向正前方。他看到又一夥叛軍被官兵平“剝”了下來,其中大多數人當場就陣亡了。卻有少數幾個,在血泊中慢慢爬起身,用斷裂的木棍支撐起殘軀,山一樣屹立在同伴面前。

血已經將那些人身上的布甲完全染成了紅色,他們卻不知道痛,也不肯跪地乞求寬恕。只是大聲嚷嚷着,毫不畏懼地擋住再次刺過來的刀矛。

“寧死河南,不去遼東!”

“寧死河南,不去遼東!”

吶喊聲一聲比一聲絕望,一聲比一聲激揚。

“他們在求死!”宇文述從前方叛軍的動作上,看出了那些人的意圖。李子雄分出這兩萬人來做誘餌,就是為了拖延時間!利用這兩萬條生命所贏得的時間,他以右武侯大將軍的身份去擾亂官軍的右翼,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跨右武侯。然後,他藉著右武侯的亂兵衝擊右御衛,再藉著右御衛叛軍的亂兵衝擊官兵的中軍。此招在戰術上名叫倒卷珠簾,為大將軍王楊爽所創,關鍵在於尋找對方薄弱環節,以一點突破將混亂擴大到對方全軍。當年西征時,楊爽曾用此招以兩萬隋軍大破突厥十萬狼騎,打了突厥人十餘年不敢叩關。可是當年大將軍王楊爽帶的是大隋最強的邊軍,而此時,李子雄用的卻是數萬訓練不精、衣甲缺乏的叛匪!

宇文述覺得自己嗓子眼陣陣發甜,眼前的陽光越來越暗。他無法原諒自己的疏忽,什麼都考慮到了,甚至考慮到了不給那個鄉下小子再次立功的機會,唯獨忽略了的是李子雄的原來的身份和他在右武侯的威望。如今,謀取勝利的關鍵就在於速度,如果官兵能在右翼潰勢危及到中軍之前,把隊伍正前方的那股叛軍吃掉。則大陣依然可以合攏,叛軍依然難逃被包圍的命運。如果讓叛軍搶了先手,則此戰結果恐怕勝負難料!

他快速對形勢做着判斷,考慮是否將後衛投放到右翼去。這樣做,等於給了那個豎子再次露臉的機會,今後宇文家也越來越難收服他。並且,雄武營的兵士以新歸降者居多,一旦他們也被亂兵衝垮,自己手中則再無棋子可用。

就在宇文述猶豫不絕的時候,有一路大隋兵馬衝到了戰場中央。為首的將軍身高九尺,膀大腰圓。手中一桿馬槊使得如蛟龍出水,幾個突刺,就將抱成團的叛軍們撕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是老夫的兒子!”宇文述青黑色的左臉上浮起了一絲欣慰笑容,右臉依舊石板般掛着,表達不出任何感情。他收起了期待着長子宇文化及所帶的那支精兵能立下奇功,那樣,拼着在右翼多犧牲些士卒,多冒一分險,他也不必把手中最後一枚棋子填上去。

幾個叛匪高舉着長矛,試圖和宇文化及拚命。沒經過訓練的他們空有一身勇氣,卻無法傷到宇文化及分豪。輕輕撥開兩根用力過老的木矛,宇文化及斜向一記猛刺。碗口粗的馬槊半空中帶起了一股風,撕破步甲,肋骨、心臟,脊背,從對手的身後透了出來。緊接着,他手臂用力向上一挑,馬槊彈起,將已經氣絕的屍體甩到了另兩名敵人的臉上。

“啊!”兩個敵人同時慘叫着倒下,宇文化及帶起戰馬,用馬蹄將他們踏成肉餅。下一刻,他身邊的大隋勇士跟了上來,刀矛並舉,將缺口又擴大了數尺。

“弟兄們,給我上!”宇文化及大叫,喊聲中充滿驕傲。最近三弟太強眼了,以至於他這個家族繼承人的位置岌岌可危。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宇文化及迫切地需要一場戰功,把自己的位置牢牢地固定住。

叛軍的陣型向內快速塌陷,宇文化及帶着親兵殺入,暢快得如虎入羊群。可是,群羊也有群羊的智慧,很快,他發現自己的速度慢了下來。戰馬被繩索絆住了,無法再前進一步。他拔出橫刀去砍絆馬索,卻發現有無數根長矛同時向自己刺來。

宇文化及知道自己沖得太快了,以至於深陷在敵陣當中。他聽見不遠處鼓聲如雷,好像有數以萬計的弟兄們試圖從自己創造的這個缺口突入。周圍敵軍卻捨生忘死地擋過來,以生命為代價填補起這個缺口。

一根貼着地面刺來的長矛深入了戰馬的小腹,重金從西域購來的戰馬發出一聲悲鳴,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把偷襲者壓得筋斷骨折。宇文化及在戰馬倒地的瞬間甩鐙離鞍,用長槊擋開了三根木矛,第四根卻找到一個破綻,狠狠地扎入他的肩甲。

“鐺!”鑌鐵鎧甲吸收掉了凝聚在木矛尖上的大部分力道,向內凹入半寸。矛尖和碎甲一同刺進肉里,疼得宇文化及直冒冷汗。他單手揮槊刺翻兩名叛匪,然後一腳踢碎偷襲者的肋骨。巨大的殺傷力讓周圍敵人楞了一下,但很快,更多的木棒和竹籤刺過來,半空中還有菜刀飛落。

幾個親兵拚死護在主將周圍,試圖保着宇文化及從遠路殺回去。周圍的叛匪們卻不肯讓開,寧可全部戰死也要把宇文化及留下來墊背。既然去遼東也是死,不如戰死在自己家門口。如果能臨時之前拽上一個,大夥就算沒有白造一回反。叛匪們含笑衝上,一個接一個倒在宇文化及的槊下。宇文化及身邊的親兵也越來越少,慢慢地只剩兩三個人,喘息着,背靠着背在矛從中掙扎。

又有十幾名叛匪合夥殺上前,將單手持槊的宇文化及逼得不斷後退。親兵們放棄各自的對手,捨命擋在他的面前。叛匪倒下了兩個,親兵也倒下了一人。第三、第四名叛匪倒下,宇文化及腿上挨了一矛,身邊也剩下了最後一名親兵。

幾桿木矛攢刺而來,將最後一名宇文家的親兵送上了黃泉路。宇文化及暴怒,單手揮舞着長槊衝上去,前方的亂民們紛紛退開,避過他的鋒櫻。身後的暴匪卻用木樁扎向他的脊背和大腿。

聽見背後傳來的風聲,宇文化及猛然轉身,長槊鞭子一樣橫掃,掃飛數根木樁。他疲憊的喘息着,感覺到自己就像一個着了火的大風箱。兩條腿也開始不聽話地哆嗦,隨時都可能軟下去,將他摔倒。他無法忍受這樣的失敗,大叫着要求與對面的叛匪決一雌雄。叛匪們卻不懂得什麼叫公平,從血泊撿起木棒、竹籤、石頭、頭盔,亂紛紛地丟將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