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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陽城的南北兩側城牆並未受到敵軍攻擊,因此,那些手臂上纏着黑布條的細作們沒等有所作為,就被得到宇文士及親兵提醒的守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潛伏在西側城牆上的叛軍細作之表現最為離奇,不知道是因為李密示弱佯攻表演得過於逼真而令他們對前途絕望的緣故,還是因為受了宇文士及刻意製造出的那段關於楊玄感把黃河以北土地都割讓給了高句麗人的謠言的盎惑,他們中間的意志不堅定者在接到城下叛軍發出的指令前,悄悄地向李安遠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得到情報後的李安遠立刻採取行動,將所有臂纏黑布的人從守城隊伍中剔除了出去。當李密得知東城奇襲失敗而欲在黎陽西側製造混亂時,回答他的只是一陣嘲諷的罵聲。

緊張戰鬥在太陽落山後草草收尾,韓世萼帶着筋疲力盡的叛軍精銳不知去向。李密也帶着擔任佯攻的弟兄撤回了大坯山。作為低估守軍實力的代價,叛軍總計拋下了大約四千多具屍體。大部分都在城西側。城東側的戰鬥激烈程度雖然遠遠高於城西,但那些擔任主攻任務的叛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所以全身而退的機會遠遠高於在黎陽城東側擔任佯攻任務的袍澤。

儘管知道敵軍在夜間攻城的可能性很小,李旭還是在各側城牆上安排了三百名守夜者。“夜襲對士兵的訓練程度要求非常高!”宇文士及搖晃着腦袋,譏笑李旭膽小。但看到李旭剛剛包紮好的傷口,他又快速地改變了主意:“叛軍中有一部分人相當善戰,幸好他們數量不多,並且今天陣亡了不少!”

他的話在將領們之間引發了一陣鬨笑,同時也給每個人心裡留下了陰影。能把旭子傷到這種程度的人不多,至少帶着同樣數量的兵馬,雄武營諸將都沒把握能取得如此戰績。如果有兩百名訓練到這種程度的敵軍半夜時分冒險爬上黎陽城,大夥沒把握能保證城門不失。

“最好咱們學高句麗人,把四個城門全塞死!”校尉崔潛低聲建議。這是高句麗人死守遼東的辦法,他將之搬到黎陽來,倒以算得上活學活用。

李旭和宇文士及商量了一下,立刻把任務布置了下去。性命比面子重要,傻瓜才在兩軍陣前裝君子。用沙包堵死了所有城門後,宇文士及和旭子又安排人手,抬着沙包,將城牆分割成以五丈距離為一個間隔的數小段。每段城牆之間由只供一人通過的間隙相連,萬一某段城牆失手,相鄰區域的士卒可以快速用沙包堵死與失陷段落的聯繫。

李孟嘗帶人拆毀了靠近城牆的房屋,李安遠帶人在內側牆根釘滿了木樁。高句麗人守遼東的招術,被大夥根據自己道聽途說來的信息一個不落地布置在了黎陽城內。城中的存糧夠雄武營吃上二十年,他們不相信,高句麗人頂住了六十萬隋軍的策略,拿來對付叛賊會收不到奇效。

大夥一直忙碌到後半夜才輪流回縣衙休息。李旭躺在寬大的木床上,感覺到一陣陣倦意上涌,卻翻來覆去難以入睡。身上的傷口被隨軍郎中孫晉敷了很多葯,現在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但白天戰鬥的場景卻總是在他眼前回放,讓他無論怎麼閉眼睛,都無法做到視而不見。

“你居然做了狗官?”旭子聽見吳黑闥在自己耳邊追問。此時在他眼前晃動的不只是吳黑闥一個,還有話不多,但人很厚道的獸醫牛進達;大大咧咧,一心想證明自己是正宗草原主人的劉季真,還有......,最後一個浮現在他眼前的是待人熱情,但做事淄株必校的土財主張亮。迷迷糊糊中,旭子想起來張亮是吳黑闥的僱主,牛進達好像也跟張亮是一夥。激靈一下,他如同被當頭潑了桶冷水,思路瞬間變得格外清晰。

劉弘基當日說:張亮的東家所謀甚大,又非有肚量有膽氣之人,恐怕將來會害人害己。這句話所指的應該不是李密就是楊玄感。“如果當時我不選擇跟了劉大哥,而是跟了張亮!”旭子非常恐懼地想,感覺渾身上下一片冰涼。

李家世代忠厚,如果家中出了一個亂匪,爹娘一定傷心死。旭子對當日的情景心有餘悸。親身經歷告訴他,吳黑闥、張亮等人都不是大奸大惡之輩,但讀過的書和成長的環境還是令他無法認同吳黑闥的選擇。

天快亮的時候,旭子終於睡著了。迷迷糊糊地,他夢見與吳黑闥再次重逢,兩個人身後都帶着兵,毫不猶豫地向對方沖了過去。

“嗚??嗚??”凄厲地號角聲在天地間回蕩,旭子橫刀胸前,刀刃向下,刀背外傾。這是被銅匠師父所教,經錢世雄將軍指點過的破槊式。吳黑闥一叉刺來,旭子抬臂翻腕,一刀磕開鋼叉,又一刀抹向吳黑闥的脖頸。

“嗚嗚??嗚嗚??嗚嗚”號角聲不停地響,他看見吳黑闥的血從脖頸中噴出來,染紅了黑色的天空。

“嗚??嗚??嗚!”號角聲就在耳邊。旭子翻身坐起,沖自己胸口捶了一拳,強壓住心頭的狂跳。敵襲,天亮了,刺耳的警報聲將他從夢境中拉了回來。幾個親兵衝進屋內,七手八腳地幫助郎將大人穿上鎧甲。緊接着,衝進來的是親兵校尉張秀,“西城牆外發現大股敵軍,抬着很多沙包!”張秀一邊彙報,一邊替李旭帶起頭盔,佩好兵器。“預備隊已經集結,諸將等着你的進一步指示!”

“命令諸將各自守衛各自負責的城牆,預備隊進入在縣衙內一邊休息一邊待命。親兵團,跟着我上西城敵樓觀戰!”李旭正了正頭盔,毫不猶豫地下令。

當他帶着親兵趕到西城敵樓時,敵軍的進攻已經開始。數千名手持樹枝編就的巨盾,上身什麼都沒穿的壯漢在城牆下三十步處豎起了一道綠色的木牆。木牆後,至少三千多名弓箭手輪番引弓,壓得城牆上的守軍無法抬頭。而數以萬計的叛軍士兵扛着沙包,快速向城牆根移動。轉瞬間,他們就用稻草袋子和泥沙在城門偏右五尺處鋪出一條三丈寬,二十幾丈長的通道來。

丟下沙包的叛軍士兵繞行幾步,頭也不回地向遠方跑去。新一波士兵跑來,用沙包將通道加高一層。在震天的金鼓聲中,一條攻城用的魚梁大道漸漸成形。尾端與地面形成坡度,首端一點點迫近城頭。

城頭上的弓箭手拚命反擊,不斷有扛着沙袋的叛軍士卒被射倒在城下。可那些士兵卻像中了邪一般,根本無視同伴的生死。踩過血泊,跨過同伴屍體,向魚梁道上丟下沙袋,轉身跑回本陣。本陣中,有士兵用木鍬鏟起泥沙,裝滿草袋子,再次將草袋子放到築路者的肩膀。

“傳令給秦參軍,讓他把預備兵馬拉到西城外空房中,一邊吃造飯,一邊等待戰鬥。命令其他各城牆弟兄輪流用飯,時刻準備過來支援!”李旭看了觀察了一會兒敵軍的動向,低聲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