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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得霹靂手段,方顯菩薩心腸。無論是半途加入博陵軍的時德方,還是由科舉入仕的方延年,二人都不介意李旭用武力快速穩定六郡。雖然迄今為止二人還不能確定六郡的幾家豪門一定會和羅藝勾結,但雙方彼此之間的利益立場決定了他們視那些人如眼中釘。對於李旭而言,殺戮也的確是一個最簡單最有效的方法。既然朝廷的支持不再,豪門又不肯為其所用,那麼重建博陵軍的根基便勢在必行。

不被我用,必被我殺。成大業者不拘小節,前人先例在,他照着做,無可厚非!

“有沒有別的辦法?”李旭猶豫了一下,向眾人探詢。他自問不是個心慈手軟之輩,無論對付突厥人還是高句麗人,基本上都是手起刀落。而若依照方延年的建議而行,回到博陵後他首先要殺掉的卻是平日笑臉相對的同胞。流自己族人的血,他很難下得去手。

“很難,除非他們主動放棄權力。或者這次在羅藝南下時,真心與弟兄們並肩抗敵。大將軍以為,有這種可能么?”方延年聳了聳肩膀,反問。

想想六郡豪強在自己到達博陵後的作為,李旭知道答案是什麼。事實的確如方延年分析的那樣,他先前之所以不敢傾全部力量南下,非要把左膀右臂趙子銘留在博陵,也是出於對六郡官吏的不放心。到目前為止,博陵六郡還只有幾個核心人物知道他沒有陣亡於河南,在他翻越井陘關進入恆山郡之前,那些圖謀不軌者應該也暴露了出來。留守在博陵的萁兒和趙子銘不會對那些人手軟,換了任何人,都不會容忍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可雙方之間就非你死我活么?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他突然又想起了塞上那些部落,對於外部落的人,牧民們不會猶豫舉起手中的刀。但對於本部落的人,他們卻一直愛護有加。大隋的所有百姓也應該算屬於同一個個大部落吧!可為什麼一伙人的生存就必須建立在一伙人的屍骸之上?

“將軍弱冠登朝,播名海內。時下雖受小挫,然根本尚在。”方延年見李旭還在猶豫,張口說出了一串文言。“振六郡之卒,撮河北之?。時下將軍所需割捨者,不過聊聊數家耳!數家之哭與萬世基業,誰孰輕孰重,將軍自知!”

“的確,六郡既安,則將軍無後顧之憂。眼下唐公李淵即將起兵,必然以將軍為隔離河東與河北的屏障。將軍亦可以借河東李家為背倚。先向北圖羅藝,收復涿郡,打通博陵與塞外的聯繫。然後販塞上駿馬重組精騎。軍成之日,揮師東進,取河間易如反掌!”時德方也怕李旭再犯婦人之仁的毛病,低聲在一旁給方延年幫腔。

他和方延年都是書生,志向卻比王須拔、張江等武將還高遠,對殺戮的渴望,也比武將們更強烈。

博陵六郡是四戰之地,易攻難守。但博陵六郡的好處是短時間內周圍不會有太強大的敵人。所以方、時二人都認為這是老天賜給李旭的良機。只要他能快速穩定住六郡,然後就可以與河東李淵互相利用。在李家南下爭奪長安時,將整個河間郡拿下來。至於羅藝的虎賁鐵騎,雖然攻擊力非常強大,但博陵六郡遠比幽州富庶,通過長時間的消耗戰,便能將羅藝拖殘。況且對付具裝鐵騎,李旭手中還有重甲長槍手和強弩兵這兩樣利器,只要指揮得當,未必沒有勝算。

當年袁紹對於公孫贊便是憑藉國力和強弩取勝。袁紹治下富庶,無論輸贏都有捲土重來的機會。而公孫贊只敗了一次,便從此一蹶不振。

“將軍擊敗了羅藝,或者將其趕回幽州後,就可以圖謀南下。竇建德和高開道都是咱們的手下敗將,與咱們博陵軍作戰,他們的士氣先輸三分。將軍甚至可以用一支偏師威懾住竇、高兩賊,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然後親自率領大軍直撲黎陽倉,那裡有大隋積累了數十年的存糧,取此倉在手,勝過取渤海、平原等數郡。然後將武陽、清河、信都各郡安定下來,隨時準備窺探河南。待瓦崗軍與東都斗得兩敗俱傷之機,揮軍南下。收洛陽,取虎牢。如此,弟兄們的大仇得報,半個中原也牢牢地握在了手中!”時德方越說越興奮,口齒清晰,居然一點也不再結巴。

“到了這個時候,將軍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擁百萬之?。迎聖駕於江都,進而號令天下,誰人敢與將軍爭鋒!然後數年,待宇內安定,四海歸心......”說到這,方延年知趣地閉上了嘴巴。

屆時李旭即便想繼續保持臣子的恭順,恐怕麾下將士也不答應了。一個太平盛世,就將由他們這些人開創,千秋功業,千秋英明俱在,這情形,怎能不令人激動!

‘然後我就可以廢了陛下,自己當皇帝!’看着兩位謀士期盼的目光,李旭感覺到自己的血也熱了起來。從開始記事起,他就一直被人欺負,被人傷害。從軍後當了隊正、校尉、將軍、乃至大將軍,依然難免於世家豪門的傾軋與排擠。如果做了皇帝,肯定不會有人再瞧不起自己。屆時,什麼宇文家、裴家、王家,甚至楊家、李家的人都要匍匐於自己腳下,自己說向東,他們不敢說向西。

這種感覺很好,哪怕是在想象中依舊能讓人痴迷,讓人頭暈目眩。到時候,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開科舉就開科舉,想授田於百姓就授田於百姓。想讓誰當官誰就能當官,想砍掉誰的腦袋就砍掉誰的腦袋,根本不用像現在一樣畏手畏腳。

他甚至能彌補年青時所有的遺憾,興兵塞上,讓突厥人把陶闊脫絲交上來。然後揮軍渡過馬砦水,蕩平遼東,將高句麗人殺光,用他們的人頭壘佛塔。在佛塔落成那天,他可以讓塞上和西域所有國家的使節前來觀禮,看着他們在自己腳下戰慄。

李旭抬起頭,看見蔚藍的天空和飄動的流雲。他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他發現原來自己對權力是如此的渴望。一股血腥唯獨淌入了他的喉嚨,那是血,人血的味道。只要他捨得流血,就會要什麼有什麼,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沒有人再能制約我,暗算我。’‘我可以做皇帝,愛惜百姓,掃平亂匪!’‘我可以做皇帝,威懾四夷,讓萬國來朝!’‘我可以讓四夷看到中原在我的治理下是如何富庶,進而不戰屈人之兵!’

‘作為上國天子,我會很大度,吃飯不要錢,凈水潑街,黃土墊道......’

那和當年陛下有什麼區別?李旭突然發現一個奇怪的問題。彷彿又看到了自己和當年自己那個掙扎於重重天威下的家。年少時的夢想,又悄悄地隨着流雲飄入了眼睛。

他當年的志向就是考個小官,最好是縣城裡的戶槽。讓父親不用再交那麼重的稅,讓趙二狗、許疤瘌這些衙門裡的幫閑見了舅舅以及和舅舅一樣的老實人能客客氣氣。‘我要守護自己身邊的人,自覺所尊敬以及所深愛的人!’他記得自己的夢想,還有武將的職責,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