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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不想再談任何不愉快的事,他只想開開心心地分享一些將士們勝利的喜悅。最近這幾年來,他這個皇上當得太累了,對外從來沒正經打贏過任何一仗。而這次,雖然功勞主要是屈突通、堯君素等人的,但他這個皇帝畢竟坐鎮雁門,踏踏實實當了一回誘餌不是?

“陛下不再是當年的陛下了!”本來還打算上前直言相諫的來護兒等人搖搖頭,將話全部吞到了肚子里。想當年,楊廣曾帶領大軍打得來犯中原的突厥抱頭鼠竄,在凱旋歸來的路上一邊整飭邊境防務,一邊還沒忘了如何向當時的先皇陛下請旨,免除被突厥騷擾地區的稅賦,以求各地儘快恢復生機。而現在的楊廣卻為了一場慘勝而忘乎所以,不但不記得撫慰士卒和百姓,而且連危及到自家皇位安全的罪行也輕而易舉地放了過去。

“大隋沒希望了!”逃過一劫的裴寂悲哀地想。宇文化及兄弟寧死不出賣同謀的行為讓他感激,但楊廣赦免宇文化及兄弟死罪的決定他卻非常地不滿。為上位者有為上位者必須遵循的準則,如果他連危及到自身安全的行為都可以容忍的話,以後其他人謀反,也就失去了應有的忌憚。

眾文武平素受盡宇文述的欺凌,很多人心中積怨頗深。今天好不容易得到一個機會看到老傢伙倒霉,誰料事情到最後平平淡淡地揭過去了,因而都極其失望。但皇帝陛下已經一再申明了他的決定,大夥也不好再出頭自找沒趣。懶懶地恭維了一聲“陛下聖明!”然後便將目光轉向了重新開啟的大殿門口。大夥用幸災樂禍的眼神目送宇文述父子互相攙扶着離開,緊跟着,便看見幾名衣甲上沾滿血跡的將領大步走了進來。

“臣屈突通參見陛下,臣等救駕來遲,請陛下恕罪!”屈突通等人快速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站成三排,對着楊廣肅立抱拳。

“諸位千里來援,一洗朕被困雁門之恥,何罪之有?!”楊廣從御案後站起身,快步上前攙扶。“朕就知道你等不會負朕,朕,朕可把你等盼來了!”說到最後,他心情激蕩,話語已經有了些哽咽。

“陛下乃我大隋天子,豈容外人冒犯!”屈突通又躬了躬身,回應。他身上穿的還是上陣殺敵時的重鎧,一動之下,甲裙上金屬片鏗鏘有聲。金殿內原本極其壓抑的氣氛一瞬間便被其坦誠的話語和甲胄聲襯托得雄壯起來,所有人為之精神一振。

“好,好,朕乃大隋天子,豈容外人折辱!”楊廣毫不避諱地擦了擦眼角,回道。“有你這麼說,朕即便再被多困些日子也值了。我大隋,我大隋.......”

“我大隋寸土不容外寇窺探!”站在最後一排的羅士信不通禮數,見楊廣一時想不起來詞,膽大包天地替他接上了下文。

“對,我大隋寸土不容外寇窺探!”楊廣揮了揮胳膊,彷彿把連日來所有陰影全部揮出了宮門。臉上帶着欣慰的笑,他快步走到後排,“這位想必是羅士信,朕的書房裡有你的畫像。這位是秦叔寶,朕也命人畫過你的像。這位小將軍......”他的目光停留在李世民臉上,覺得萬分眼熟,卻想不起自己幾時見過一名如此年青的貴胄子弟。

“臣唐公李淵次子李世民見過陛下,臣甲胄在身,無法行三叩之禮,請陛下恕罪!”李世民趕緊躬身下拜,自報家門。

“你是表兄家的二郎?”楊廣楞了楞,隨後非常不和時宜地敘起輩分來。

“侄兒世民拜見叔父!”李世民何等聰明之人,知道楊廣此刻想必是死裡逃生喜歡得有些糊塗了,趕緊出言替他解圍。他父親李淵和楊廣是姑表兄弟,所以這聲叔叔叫得理所當然。並且李世民先已經行過君臣之禮,此刻再敘叔侄之誼,也算先公後私,事後有人即便想找茬,也從他的行為中挑不出什麼錯來。

“好,好,沒想到你都這麼大了!”楊廣托起做勢欲拜的李世民,連連點頭。這一刻他忘記了自己多年對李淵的猜忌,心中湧起的只有被親人所挂念的溫暖,“你父親近況如阿,他跟你一同來了么?”

“啟稟陛下,接到勤王令時,家父正奉命在率軍剿匪,來不及回撤。所以特命我帶領太原城內所有能調動的士卒,前往雲老將軍麾下效力!”李世民唯恐楊廣挑剔自己的父親沒親自前來救駕,小心翼翼地解釋。

楊廣因為宇文家的事折騰了大半夜,此刻稀里糊塗,哪還顧得上從別人身上挑刺!放下李世民的胳膊,他的目光又轉回到了第一排的幾個將領身上,左驍衛大將軍屈突通,輔國將軍獨孤林,齊王楊?。“我兒一路辛苦!”他用雙手扳了扳兒子的肩膀,嗓音一點點變冷。

“父皇受驚,兒,兒臣救援,救援來遲,請,請父皇恕罪!”楊?被父子之間很平常的一個親密動作嚇得一哆嗦,流着眼淚奏道。

自從太子死後,他們父子已經相疑多年。按長幼順序,楊?現在是理所當然的皇位第一繼承人。但楊廣對自己的這個略有些窩囊的兒子素來不喜歡,所以遲遲沒再立太子。時間久了,楊?唯恐表現過於強勢擋了其他兄弟的道,做事欲發畏手畏腳。而楊廣對這個已經成年的兒子越發不喜歡,恨不得永遠看不到他才幹凈。

“哭什麼,我又沒死!”人越怕什麼,越會發生什麼。楊廣果然對兒子的懦弱非常不滿,沉起臉來呵斥。

他生氣的原因倒不是完全由於楊?和獨孤林二人不肯殺入雁門與自己同生共死,而是看到李世民、羅士信、李旭這幾名年青人一個個生機勃勃,而自己的兒子在其中就像鳳凰堆里的一隻病雞!偏偏這隻病雞的血脈是最高貴的,遠比其身邊的那些人中麒鳳高出百倍。

“齊王殿下想必是見到聖上安康,歡喜得有些過了!”站在李旭身邊的陰世師最為機靈,不忍看到好好的氣氛被誤解破壞,笑着替楊?解釋。“此乃父子天性,致純致誠,就是臣站在這裡,也覺得眼眶有些濕呢!”

說罷,他還真用包着鐵甲的手臂蹭了蹭臉,引得周圍文武一片唏噓。大夥都剛剛死裡逃生,誰也不願意煞風景。紛紛出言勸道,“陛下和齊王父慈子孝,我等看在眼裡也羨慕。說實話,這次被困,大夥還真讓家裡人擔心了!”

“是啊,是啊,齊王這些日子指揮大軍在外圍與敵人纏鬥,勞苦功高。我家那幾個蠢兒子,估計聽了老父被圍的消息,只會趴在門口向北而哭!”

聽眾人贊自己父子情深,楊廣看着眼前的兒子也順溜了許多。“窩囊就窩囊吧,反正也沒指望他來繼承皇位。他性子弱一點兒,將來別人繼了朕的皇位後也不會逼他太過!”想到這一層,他心情又好了起來,用力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這回做得不錯,朕很高興!”

得到楊廣的誇獎,齊王楊?的身體不禁又晃了晃。過去的四十幾天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希望父親獲救,還是父親被突厥人捋走。一時間,心裡覺得又是高興,又是委屈,眼淚如泉水般向外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