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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軍營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侯君集便向李旭告辭,帶着對方送給自己的駿馬及三十名來自博陵軍的護衛匆匆忙忙向回趕。九十三匹坐騎都是來自突厥的良駒,手中又拿着李旭和羅藝兩人分別簽署的過關手令,前半段歸途自然是走得非常順暢。才兩天一夜光景,他已經來到了飛狐關,過得前面的山口,便可以進入河東地界。

三十名來自博陵軍的護衛一個不落,儘管每張臉上都染滿了灰塵,卻沒有人發出半聲抱怨。侯君集想試試他們的騎術,幾度在跑動中更換坐騎,以便將眾人甩得稍遠一些。每當他帶着幾分得意停下來休息,總是發現眾護衛排成長長的一條線綴向自己靠近,不疾不徐。

這些博陵子弟的騎術個個居然都好到了如此地步?侯君集不甘心,又反覆試了幾次,每次的結果都差不多。有人跟得他很緊,寸步不落。也有人落得稍遠,只能看到一縷煙塵。但每每他把坐騎的速度放緩,護衛們總能在最短的時間重新凝聚成股。

當隊伍走到靈丘的時候,侯君集沒機會再試了。前方已經是劉武周的地界,哨卡林立,他必須與護衛們互相扶持着才能過得去。但他也不是沒有收穫,在多次暗地較量的過程中,他已經發現了對方的一些門道。並不是每個護衛的騎術都像自己一樣好,而是他們採取了一種非常穩妥的行軍策略。有兩個身手最好的人緊跟自己不放,另外兩個騎術較好的人縋在隊尾。每過一段時間,隊首和隊尾互換。這樣,無論自己怎麼加速,只要不能把所有人都甩開,博陵精騎總有辦法將其他弟兄收攏起來。

想通了此節,侯君集不得不承認博陵軍比自己麾下的飛虎軍還要強悍的事實,心裡的傲氣一掃而空。當他開始把這些人視作同伴後,才驀然發覺自己居然一路上沒怎麼跟同伴說過話,甚至連帶隊的兩名博陵小將的名字都沒問過。

“這位仁兄貴姓?”趁大夥在溪流邊飲馬的機會,侯君集走到侍衛們的頭領面前,拱手施禮。

那帶頭的侍衛被他前倨後恭的怪異舉止嚇了一跳,趕緊側開半步,肅立抱拳,“免貴姓杜,博陵軍驍騎營左五旅三隊隊正杜九成,見過侯將軍!”

“杜隊正不要客氣!”侯君集性子雖然冷傲,卻肯佩服有本事的人。伸手托住杜九成半躬下的上身,笑着說道。“這一路辛苦各位弟兄了。前方是劉武周的地界,如何走,侯某想聽聽各位的看法!”

“如何走,侯將軍儘管下令。我家大將軍早就吩咐過,要我等唯侯將軍馬首是瞻!”杜隊正是個實在人,沒等侯君集客套完,立刻鄭重地回答。

“是這樣!”侯君集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草草地畫了張輿圖。“按照我來時的記憶,翻過前面的土丘再走三里左右,會有一座木橋。劉武周安排了不少人在那收過橋錢。如果繞行的話,咱們得向南多走四十里......”

“闖過去便是!”杜隊正想都不想,傲然道。

“硬闖?弟兄們可能會有損傷?”侯君集皺了皺眉頭,有些猶豫地問。如果身後帶得全是飛虎軍精銳,為了節省時間,他肯定要強行闖卡。但去求援的路上,護送他的飛虎軍士卒幾乎陣亡殆盡。這年頭訓練一名合格的騎兵非常不容易,如果帶着博陵弟兄硬闖劉武周設立的哨卡,一旦損失太嚴重了,對李旭那邊將不甚好交代。

杜九成冷笑了幾聲,臉上看不到半分畏懼。“侯將軍不要顧慮。臨行前,大將軍叮囑過我們,能節省時間盡量節省時間。你儘管下令,我來組織弟兄們!”說罷,他衝著溪邊洗臉的一名不到二十歲的少年軍官喊道,“薛兄弟,檢查馬鞍,收拾好兵器!過了山丘後會遇到哨卡!”

“諾!”姓薛的低級軍官迅速站直身軀,肅立領命。然後快速跑開,將軍令說於每名弟兄知曉。二十八名護衛手上的動作立刻緊張起來,一絲不苟地開始檢查行裝。小半柱香時間後,薛姓軍官跑到隊正杜九成身前,昂首稟告:“杜隊正,博陵軍驍騎營左五旅三隊隊副薛軌復命,三伙弟兄整飭完畢,隨時可以出發!”

“先吃飯,給馬也喂些豆子。吃完飯人休息半刻鐘,再遛半刻鐘馬。”杜九成回了個半禮,緊接着下達第二道命令。

雖然身邊只有侯君集一個外人,隊副薛軌依舊恭恭敬敬地接令,傳令。得到上司指示的博陵士卒從空閑的馬匹背後取下一個小包,將人都捨不得吃的腌黃豆倒出半斤左右來,用手捧着放到戰馬的嘴邊。伺候坐騎吃飽了,又拉着韁繩在溪流邊緩緩走動,順氣,飲水。彷彿那些畜生是自己的親兄弟般,照顧得無微不至。

不懂得照顧戰馬的人不會是好騎兵。侯君集是行家,看了博陵士卒的動作,便知道一會兒大夥闖關的把握又多了幾分。佩服之餘,他也放下架子,主動與博陵士卒一道伺候戰馬,準備出發。半個時辰後,大夥風一般卷過年久失修的官道,只有三十一人,氣勢卻不亞於數萬大軍。

木橋上的哨卡前幾日曾經被侯君集應闖過一回,最近明顯加強的戒備。聽到馬蹄聲,五十多名稅丁立刻舉槍列陣,在木橋中央排成厚厚一堵矛牆。領軍的小校扯起嗓子,大聲呼喝:“什麼人?停下!不想死就停下!”

他沒聽到任何回答,只看見一道濃煙向自己撲來,越撲越近。疾馳中,博陵士卒從背後解下角弓,搭上羽箭。侯君集不給他們發任何命令,他知道給這樣的精兵發號施令純粹多餘,跟着大夥的動作舉起弓。弓弦聲響起後,木橋上響起一片慘號。守橋士卒抱頭鼠竄。沒等慘號聲傳開,侯君集一馬當先衝進敵軍空隙,收弓,拔刀,潑出一團血光。杜九成和薛軌兩個緊隨其後,滲入侯君集闖出來的缺口,打馬,盤旋,將口子越擴越大。

稅丁們哪裡遇到過如此陣仗,亂紛紛從橋上退了下去。博陵騎兵風一般衝過,從背後追上稅丁,手起刀落,一個不留。

一道哨卡的五十名守軍連報警的號角都沒來得及吹響,便被殺了個乾淨。博陵軍護衛馬不停蹄,立刻簇擁着侯君集沖向下一道哨卡。在懶散慣了的對手們做出正確反應之前,放箭,揮刀,闖卡,所有動作如行雲流水。當第一聲警報終於響起時,這支隊伍已經再度進入河東人控制的地界。

三天後,他們從內側看到了婁煩關的城牆。沿途殺敵超過兩百,自己方只付出了遺棄四十五匹戰馬,輕傷七人的代價。聞訊趕來接應的長孫無忌甚至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反覆將眾人打量了好半天,才感慨地說道:“早聽說博陵軍乃天下至銳,沒想到竟強悍如斯!君集好運氣,竟然有機會與博陵精銳並肩作戰!”

連續目睹了無數奇蹟後,侯君集早就不再說任何讚歎的話了。笑了笑,急切地追問:“關上的情況如何?敵軍攻得還那麼急么?二公子在哪裡?長孫兄速帶我去見他!”